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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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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傅青庵死了。
任务是完成了,可小韦说不清傅青庵是怎么死的,只说自己找到方滔时,傅青庵已经死了。小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闪烁,但此刻的陆从骏顾不得这些,带方滔去找医生才是首等大事。反正若想知道真相,等方滔醒了直接问他就是了。
德国医生半夜被人从床上轰起来,一脸便秘加宿醉,口气直接臭了,瞪着陆从骏的样子简直是要吃人,但总算在给方滔检查的时候还是如常的专业和敬业。
“很明显是酒精中毒。嘿,你们不知道他对酒精非常敏感吗?谁灌他酒?”对于这个曾经费了他无数精力和心力才从死神手里夺回命来的年轻人,德国医生了解的绝非一点两点。
陆从骏稍稍松了口气,“没人灌他……”
“那是自己喝的?失恋了?”
“不是!”这家伙瞎猜什么?!方滔是那样的人么?!就算真失恋,方滔也是越痛苦越要清醒着的人,哪会跟那些俗人似的借酒浇愁啊……陆从骏忿忿地想。
“不是就不是吧,你激动什么?难道失恋的是你?”德国医生白了他一眼,一脸没好气。两人相熟太久,说话从来都不藏不掖。
陆从骏被噎住。
德国医生也不理他,边检查边问:“他出现过什么症状?比如头痛、兴奋、呕吐或者视线模糊。”
“差不多都有。吐过了!头痛,还全身没力气,有一阵子看不见东西……”听德国医生询问,小韦接嘴接得极快,可在陆从骏和林小曼越来越不对劲的注目礼下,小韦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弱了。
小韦胆战心惊地瞅瞅陆从骏。老板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德国医生皱了皱眉,“他喝了多少?”
“一杯红酒。”陆从骏闷声道。他完全没想到方滔的酒量可以差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他会在出任务的中间发生这么多状况……突然间,陆从骏觉得心脏有些不胜负荷。
“看来……罪魁祸首还是你。”德国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看陆从骏,“他最难过的那一关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得观察一阵子才好下结论。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他做个详细检查。”
小韦忙不迭地窜了出去,林小曼紧随其后,偏偏陆从骏似乎还犹豫不决,目光在方滔身上停留了许久,步子却一步没挪。
德国医生不耐烦了,冷哼道:“他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快出去!”
陆从骏被噎了个半死。他是在担心这个么他?!
隔了一道门就好像隔了一个太平洋,方滔在那一头受罪,陆从骏却无能为力……他的心情非常非常糟。
“小韦,方滔……那时候情况很不好是么?”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个清楚。
“嗯。”
“详细说说吧。”陆从骏将脸埋进双手之中。
“哦……我找到滔哥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对劲。他脸色不太好,流了很多汗,嘴唇还有点发紫。他一直闭着眼睛,听见我喊他才睁开,可是眼里一点神都没有……”小韦说着说着就忐忑起来,又不由自主望向陆从骏,只见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想扶滔哥起来带他离开,可是他说让我不要管他了,他看不见,头很痛,也没有力气走路,这样我们两个都逃不出去。我当时就吓呆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幸好滔哥躺了一会儿后又开始看得见东西了,虽然还是很模糊。然后他让我扶他去厕所,然后、然后我就听见他在里面吐……”
陆从骏没有说话,可林小曼和小韦都看得见他额上的青筋几乎要爆断了。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居然还没惊动那些保镖。”林小曼想转移这个话题。
“我和滔哥商量去抢辆车,然后我们一起闯出去,虽然危险,可是我们没别的办法。不过我们运气太好了,躲那些保镖的时候躲到了傅青庵家的厨子的房间里。结果那厨子不但没有声张,还想尽办法帮我们逃出去。因为那个厨子已经服侍了傅家三代,所以很受信任,他用买菜的三轮车把我们带了出来。”小韦至今觉得能这么顺利的逃出傅青庵家绝对是老天保佑。
“嗯。看来老忠仆也对傅青庵的恶行看不下去了。”林小曼点头。这任务完成的总算有惊无险,虽然有人此时此刻已经后悔地想抽死自己……
不想林小曼和小韦也在这儿耗着,也是因为大家都累了,更是因为他们四个人一起出现目标实在太大,于是,陆从骏先后遣走了两人。
天快亮的时候,补睡了一觉又起来的德国医生终于宣布方滔没事,可以离开了。那时候,方滔却还没醒。
陆从骏知道这是在赶他们,毕竟等到诊所开门时间再离开的话,就太显眼了。这一次他二话没说,背起方滔就离开了诊所。
闷热已经过去,这一刻的空气,清新里透着丝丝凉意。
方滔的公寓跟这家诊所只隔了两条街,陆从骏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方滔身上,然后背着他不疾不徐地走在街上。
“方滔,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混蛋?”背上的人安安静静的,气息平稳,呼吸均匀,哪有一点儿苏醒的迹象?可这并不妨碍说话的人继续说话。可与其说他在跟方滔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没关系,我也觉得我特混蛋。”
“你知道我是一个工作狂,在我心里工作比什么都重要,包括亲情。我舅舅从小看着我长大,非常疼爱我,我也一直非常尊敬他。可是后来,他做了汉奸……是我亲手枪毙了他。我不是没有感情,我也痛苦地想死……可是我是一个党国的军人,杀汉奸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不是一个好人,作为外甥,我愧对我的舅舅,可是,我自认我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我无愧于党国。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只要结果好,我就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任务要完成,牺牲在所难免。”
天空又明亮了一些,而背上的人依然在安眠中。
“可是这一次,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用这种方式接近傅青庵,哪怕这种方式可以非常迅速地达到目的。可你只是一个狙击手,我该让你用你更适合更擅长的方式找到刺杀他的办法。”陆从骏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肩上那人的睡颜,“你猜我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什么突然转性了?”
当然没人回答他。
“因为我的感情战胜了我的理智。”他轻轻道,“因为你战胜了我。”
方滔的神情沉静又平和,没有丝毫不适和不安。
陆从骏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