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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自陷泥淖 ...

  •   梅家的书房其实是一个单独的院落,精致而清净,抄家的官兵们手持火把围在院外,见到东方婓忙要问安,东方婓摆手命他们免礼,想了想,道,“所有人退到五丈之外,没我命令不准进来。”

      东方婓踏着一地狼籍走进那间原本富丽堂皇的正厅,那片狼籍正中跪着一名身着素色宫装的女子,听到脚步声,那女子回过头,只一回首便令月光也失去了颜色的倾城容貌连赏遍无数佳人的东方婓也不禁惊艳,那种空灵的美丽似乎根本不是真的,玄色底料上金丝绣成璀璨凤凰在高烧的红烛下闪烁着流动的光,一头乌黑的长发却与凤裳的华丽端庄极为不符的披在脑后,不挽髻,全身上下也无任何配饰,一双如水的眸子正清冷的望着东方婓,似乎并不意外。

      东方婓越过女子径自走向正中桌案后的红木椅,坐下后才注意到女子怀里似乎抱了个包裹,被凤裳的宽大衣袖遮掩的看不清楚。

      “你就是梅疏影?”

      “是。”梅疏影的声音也清清静静的,如同玉佩相互击打般的悦耳。

      “你为何要见我?”

      “疏影想求殿下一件事。”

      “什么事情?你要知道,梅家的案子不是我负责,男子处斩女眷入奴籍流放也是不可更改的,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能求我的。”

      梅疏影轻轻放下手中的包裹,修长纤细的手指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来,轻轻的打开了罩在上面的锦布,锦布之下,竟是个襁褓,一个面上尤带着褶皱的婴儿正在酣睡着。

      东方婓不语,家谱上的所有梅家人除了这位梅小姐之外其他都应该在控制之下,并没有听闻梅家尚有刚出生的婴孩儿,东方婓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美丽女子,已经隐隐猜到了她要见自己的目的。

      “疏影求殿下,保住这个婴孩儿。”梅疏影淡淡的说道。

      “梅家似乎并没有新出生的孩子,她到底是谁?”

      “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子,出生尚不满十个时辰。”梅疏影的语气略微颤动了,似乎沾染了一种淡淡的绝望,“梅家世代公卿,自出生起便可以享受不亚于皇室宗亲的荣华富贵,自然,也有着为富不仁的罪孽,包括女眷在内,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处斩也好流放也罢,都只是几代人的骄纵该付的代价……但是,这个孩子不同……梅家没有为她带来任何安逸,反倒让她一出生便面临死亡……疏影求殿下,保住这个孩子。”

      “她是个女婴,不当死的。”

      “她只是个婴孩,怎么可能于流放途中存活下来?”

      东方婓没有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梅家的女眷会死于流放途中,或疾病,或困苦,还有最可怕的,梅家的朋友这时候早就忘了它,但仇人却没有。

      她们的下场注定是死亡。

      “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东方婓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帮她还是单纯的好奇,“梅大人不知道吗?”

      “不知道。”梅疏影淡淡的吐出答案,“这孩子的母亲是我父亲的一个侧室,昨天死于难产,来不及请稳婆便一尸两命。梅家早就乱了,谁会在意一个侧室的死活。我喂了她昏迷的药物,如果殿下不肯救她,再过两个时辰,她就会死。”

      “一尸两命?来不及请稳婆?”东方婓冷笑,“一个婴孩出生连父亲也不知道,就这么包在包裹里躲过了抄家?你实话告诉我,那侧室怎么死的?”

      “难产。”梅疏影冷冷的道,“殿下不信吗?”

      东方婓怒极反笑,“梅小姐,你刚才说梅家连女眷在内手上都沾满了罪恶,包括你吗?”

      梅疏影直直的跪着,什么也不说。

      “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我怎么敢救这个孩子!”东方婓冷哼。

      “……疏影有罪。”美丽的女子忽然重重的叩下头去,“疏影有罪。”却是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良久,终于,东方婓开口,“我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你才是陛下真正放弃的人。”梅疏影抬首,清冷的眼眸对上东方婓微眯的双眼,美丽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言语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前太子封东临王,暂居东宫;皇长子封齐王,食亲王俸;而您,我朝天家最风流最闲散最年轻最无心权势的皇子,居然在此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太子殿下,此时的您需要做的不是治国安邦平定边疆,而是犯错,无伤大雅的错误,各种错误。您要让东临王和齐王将敌视的目光继续放在对方身上,您要让他们知道,您的头脑钟情于诗词歌赋,而不是权谋算计;您的手指握的是笔墨丹青,而不是杀人利刃;您的身边陪伴的是美貌佳人,而不是智囊门客……”

      “够了。”东方婓淡淡的开口,平静异常,而跪在地上的女子也依言不再开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除了犯一个错误,我还能得到什么?”

      “这个错误可以让所有人认为您是个心慈手软的贵公子,也许,还沉迷于酒色。”梅疏影微微一笑,风情万种,“同时,您还能得到我,一个不再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的人。”

      东方婓不语,他知道剥离了尊贵的权势和财富之后这美丽的容貌和身体是面前这位骄傲的官家小姐唯一仅剩的筹码了,但如果仅仅是色相,那她未免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似乎是感受到了东方婓犀利的视线,梅疏影抬首,原本自东方婓入室以来变淡然无波美丽脸庞转瞬间换上一副哀怜的凄艳,原本清亮的眼眸扫上一层朦胧的薄雾,容颜哀婉凄楚,却是在笑,嫩粉的唇瓣弯起的轻微弧度令人片刻也移不开视线,如瀑布般的黑发披泄下来衬得如玉的面庞越发的苍白,从东方婓的角度望去,玄色凤裳半掩的衣襟露出颈项优美的锁骨和大片引人遐想的肌肤,赤裸的双足从玄色宽襟的下摆延伸到深秋冰冷浸骨的黑色石砖上,映在明灭的烛光下摇曳得一如透明的芙蓉石一般,竟似是凤裳之下未着寸缕。

      东方婓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耳边便响起清澈中隐隐带着啜泣,却仍然婉转动听如同天籁般的嗓音:“疏影身为罪臣之女,擅着凤裳,大不敬,事关皇家颜面,请太子殿下押疏影入宫,交由圣上发落。”

      东方婓倒抽一口凉气,神色大变,待回过神来,面前跪着的女子已收了玲珑的媚态,仍是绝色,只是眉宇间又换回波澜不惊的淡然冷漠,似乎刚刚那足以令任何男人疯狂的媚态从未存在过一般,声音也换回如玉石撞击般清冷而毫无抑扬顿挫的疏远生硬,“疏影可以入宫侍奉,永为太子殿下耳目。如太子殿下不放心,疏影可以饮下九幽。”

      一时寂静无声。

      东方婓了解自己的父皇,他知道刚才那个瞬间但凡是个正常男人便无法拒绝。这女子是个绝色,但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绝色女子,无甚稀奇,只是那带着绝望水汽的星眸,那令人心动又心碎的哀求同时却又勉力维持尊严的颤抖,凄楚却又强笑着,骄傲的身姿赤裸的包裹在无上尊贵的凤裳之下,仿佛折了翼的凤凰,骄傲的姿态却又毫无尊严的匍匐在至高无上的皇帝脚下,高傲与卑微矛盾却又冲撞出异常和谐的光芒,交织成名为欲望的可以溺死全天下所有男人的网。令人怜惜的同时,还有难以抑制的肆虐和蹂躏的欲望。那是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似乎是想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拥入怀中为她遮风挡雨,同时却又忍不住想更深一步折辱蹂躏听她啜泣的哀艳。

      守护与破坏,这是身为皇族一出生便拥有的两种至高无上的权利,而帝王更是站在这两种极端权利的顶峰,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无需理由,也不用解释,生杀予夺,这女子捉住了全天下所有男人的软肋,尤以帝王为最。

      她甚至还允自愿饮下九幽,诸多女子闻之色变的绝育的药物在她口中仿佛清水般平淡无奇,只是为了让他安心,让他知道她不会拥有自己的子嗣去争夺皇位。

      “如果我不同意呢?”东方婓以指尖轻叩案几,思索着。

      “疏影请入娼籍。”面无表情的女子吐出更为决然的话语,事不关己般的冷漠,“烟花之地蜚短流长消息最是灵通,入娼籍亦可为殿下探听京城内一切官家虚实。”

      东方婓似笑非笑的脸上挂起半真半假的惊讶,如果说入宫虽然凶险却也算尊贵无忧,为娼就真是破釜沉舟了,梅家小姐,内定的前太子妃高树艳织送往迎来,会有多少道貌岸然的曾经梅疏影需要以叔伯唤之高官显贵趋之若鹜呢?东方婓不知道,但却明白那句探听京城内官家虚实的含义。

      “好。我应了。这个孩子我保下了,你可要记住你的诺言。”

      梅疏影长袖一振,重重的叩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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