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月黄昏》血色珊瑚樱

1、凤落凡尘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东方婓踏入梅宅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梅家的金银已经如数封存入库，梅家男子早在辰时便已押入大牢等候次日午时处斩，而女眷们的绝望的哭泣声正隐隐从角落传来，等待这些养尊处优一辈子的女人们的命运是流徙，其实与死亡无异，而且她们还将比男人们死的更痛苦，更漫长。

　　那是一所美丽的宅院，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占地十几亩的院落错落的种植着数百株梅树，东方婓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第一次来这所院落时候的惊讶，那之前，年幼的自己从不知晓梅花也能如此美丽。梅如海，这所宅院的主人，就在落雪后的梅林之中牵着自己大哥的手，轻声吟诵着什么。

　　而此时，秋风萧瑟的吹过梅树墨绿的叶片，梅花是只在冬日才绚烂美艳的花朵，其他时间皆可以称之为古朴无趣，一如梅太傅，那个用自己倾世之才辅佐自己大哥，然后用身家性命为其陪葬的老人。东方婓冷冷扯动一下嘴角，打量着黑暗中怪枝嶙峋的梅树，弯曲的枝桠失却了冬日的潇洒和美艳，在冷风中怪异的抖动着，发出令人不安的战栗声。

　　真想在冬日盛景时候再来一次这里啊……东方婓轻叹一声，知道这是再也不可能的奢望。

　　小厮在最前头打着灯笼，负责抄家的户部尚书王腾则一脸闪躲犹豫的引着路，光滑碎石铺设的小径上满是散落的物品，书帛画卷在夜风中飘起残片，无限凄凉。

　　“到底何事非要我走这一趟？”在王腾屡屡不安的试探眼神下，东方婓终于问出了半个时辰前就该询问的话，面带如春风般的微笑，话语却是咄咄逼人，“还有什么是王大人处理不了的嘛？”

　　“太子殿下，”王腾踌躇着，“梅如海……”

　　“梅太傅。”东方婓慢慢的纠正道，“他就算落得抄家的下场，也曾经是我大哥，前太子，东临王的太傅。”

　　“是是，梅太傅。”王腾擦去冷汗，一边在心中暗讶这位五皇子不怒而威的本事，那纤瘦的身躯裹在一件藏蓝的锦袍里，夜风一吹人似乎就要飞走一样，这位太子一如外界传言般的不喜权势，却正经是尊贵的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嫡亲幼子，虽然不及前太子的雍容华贵，也没有皇长子的纵横之才，所擅长的不过是风花雪月、吟诗作赋、赏花观柳、携美泛舟等等富贵公子所擅长纨绔之举，但就是这么一位闲散皇子却在月前那场牵扯到多位皇子的巨变中全身而退，甚至，渔翁得利。

　　“梅太傅有一个女儿，不知太子殿下可曾见过？”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可是梅疏影？”

　　“是是，正是梅小姐。那位名冠京师佳人、才女。”王腾连连点头，在太子殿下玩味的目光下滑落一滴冷汗，“太子殿下您可记得这位梅小姐及笄时，陛下赐宴允梅大人携女进宫，行酒令时一句满城桃李望东君令皇后娘娘大悦，央着陛下赐了梅小姐一袭宫装凤裳？”

　　“自然记得。”东方婓微笑。

　　凤裳是皇后品级的宫装，为了后宫之主端庄贤德的姿态，凤裳颜色多为青蓝紫墨，赐予臣子本是违例，但自己那娘亲当时正与另一位宠妃斗得不可开交，宫宴之上淑妃着明黄牡丹绣裙花枝招展令皇后大为不悦，而小小年纪的梅疏影居然看出来了那后宫的不见天日的厮杀，一句满城桃李望东君使得母后违制也要赏赐，父皇见母后高兴，那梅疏影又只是个方及笄的美貌少女，竟允了。半年后还是他携一尺白绫将淑妃赐死，奉诏之时母后还特意叮嘱了命淑妃着那袭艳丽的牡丹绣裙上路，他怎会不记得。

　　梅如海是太子太傅，三朝元老，位高权重，这凤裳一赏，虽然未曾挑明但其实便意味着赐婚，梅家一时鼎盛，只待梅小姐年纪再大些便可入宫。

　　谁料……

　　“就是那袭凤裳……梅小姐穿着那凤裳，跪在书房之中，说，说要见太子殿下。”王腾再一次擦去冷汗。

　　东方婓骤然停下脚步，这一次没有掩饰的住表情，那俊秀的脸上满是惊讶，“要见我？”

　　“是的，梅小姐身着凤裳，下臣们不敢放肆……”王腾的语调打着颤，从没听说过抄家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的，以前御赐的物品抄家前都会有内廷御侍专门清点取回，但这皇后一时玩笑之举内廷并没重视这位梅小姐，便酿成了现今的祸端，如狼似虎的官兵们倒被一女子弄得缚手缚脚，日后发落下来他可是担待不起的，所以当梅小姐点名要见太子的时候，他立刻应允。

　　东方婓沉默半晌，竟笑了，只见他大踏步越过打着灯笼的小厮走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