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兰 梦里梦外》叶莫问

14、青龙镇

　　青龙镇
　　从幽都离开，百里屠苏煞气便再次发作起来，众人没有办法，只能将百里屠苏带到附近客栈之中，等他醒了过来，百里屠苏便做出决定，要回天墉城解开封印。
　　百里屠苏身上煞气封印本就是为了将他本属于不同两人的魂魄封印在一起的，解开封印之后，即便不死，不需几天也会魂飞魄散。晋磊听百里屠苏大抵简略说了一下前后，心里暗自感叹又是一人要英年早逝，又想起自己和女娲娘娘的约定，心里一时之间复杂极了。
　　方兰生从忘川回来，就一句话也没说过，只站在一旁听百里屠苏说话，晋磊侧过头去看方兰生，心里有些担心，便低声问他：“兰生……这是怎么了？”
　　方兰生赶忙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低声问晋磊：“晋磊你呢？可还好……你，你方才吐血了……”
　　晋磊微微笑了笑，低声道：“无碍，我只是方为魂体，并不稳定，被欧阳少恭灵力一击有些震荡才会那般，不必担心。”
　　方兰生低低应了一声，抬眼看着百里屠苏，脸上慢慢浮起一层悲哀之色：“晋磊……木头脸他活不下去了么……”
　　晋磊心里也是哀叹一声，摇了摇头：“百里公子……真是十分可惜。”
　　百里屠苏最终还是执意要去天墉城，要众人在青龙镇等他回来，众人心里十分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看百里屠苏抱拳，便带着红玉往天墉城方向御剑而去
　　方兰生站在原地目送百里屠苏远去，呆呆站了半响，晋磊也不叫他，只在一旁陪着，良久，方兰生回过头来，低声问道：“晋磊，我现在有些时候觉得，难道真的是世事无常，生死天定……昨日还是活生生的人，今日便不知生死么……”
　　晋磊低低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叹道：“生死一事，的确是难以预料，世事无常，谁也不知下一刻如何。我们能做到的，只有珍惜当下眼前之人之事，心里如何去想，便努力去做，但求不曾后悔。”
　　“是……么……”方兰生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握紧了手腕上的佛珠。
　　“莫要太过心伤了，先去青龙镇吧。”
　　方兰生点了点头。
　　方到青龙镇的时候，那里还依旧是平日里阳光明媚的样子，海水一波一波打在沙滩上，向笑天看见他们来了，本说要去买些酒庆祝一番，却听了方兰生叙述，也哀叹一声，抽着自己的水烟袋，跟延枚走到一旁去了。
　　当天下午，天空中便开始乌云满布，随即下起大雨来，平日里如同蓝宝石版闪烁的海洋，此刻却像张牙舞爪的怪兽，要将人吞噬。
　　方兰生站在屋檐下面，看着几寸之外的瓢泼大雨，晋磊站在他身侧，知道方兰生心里难过，也只是看着雨帘，几日之后和欧阳少恭一战，胜负未知，甚至生死也不知，和欧阳少恭交手才知欧阳少恭比晋磊预料的还要难以对付，何况镇魂曲本就对晋磊这种魂体有极强的克制效果，便是晋磊，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活下来，只是这种话哪里能说给方兰生听呢。
　　晋磊默默侧过头去看了看方兰生，也不知这会不会是两人相处最后时间了。方兰生似乎心有所感，也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碰撞到一起，却同时看见对方眼里的不确定和悲伤。
　　“晋磊……”
　　晋磊闭上眼摇了摇头，方兰生见到悲伤的神色在他脸上浮现出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晋磊低声道：“我……当真想要个实体……”
　　“晋磊……？”方兰生有些惊讶的问到。
　　“我想抱抱你。”晋磊走过去，做出抱住方兰生的样子，只是方兰生却感觉不到他，他也是感觉不到方兰生的，他睁眼看着自己手臂穿过方兰生身体，低低笑了一声：“现在这个样子……连抱抱你都不成。”
　　方兰生身体一震，眼睛里猛然流露出哀伤至极的神色来，晋磊摇了摇头，笑道：“小笨蛋，你这是什么表情。”
　　“晋磊，答应我，活下来去天墉城好不好。”方兰生看着晋磊，一字一顿的道。
　　“好。”晋磊微笑着回答。
　　方兰生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你又在骗我了……你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
　　晋磊苦笑起来：“你这笨蛋，怎生只有这种不该聪明的时候才会聪明些。”
　　方兰生没有转过头来，看着外面雨帘，低声道：“我不管你是不是骗我，你要记住你答应了。”
　　“好，我记住了。”晋磊答道。
　　方兰生低声道：“等从蓬莱回来，下个月初十就是琴川的花灯会，琴川的花灯总是美的很的，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好。”
　　“等回去琴川……二姐他……我也该帮家里做事了，考取功名我也不再多想，只是账本什么，虽然二姐教过我一些，但是都忘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我教你。”
　　“还要看看孙小姐……是不是和张兄弟成了婚，到时候一定要送一份重重彩礼过去。”
　　“小笨蛋可是懂事多了。”
　　“晋磊……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很多遍，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你知道么？”
　　“我知道。”
　　“二姐死后，我经历了好多事情，才知道长大……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却是不得不经历的事情……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任性了，我没有资格，可是我还是想最后任性一次……晋磊，我们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好。”
　　“谢谢你，晋磊。”
　　“说什么傻话呢。”晋磊对着他微微笑着，方兰生回过头来看他，脸上也终于带了笑容。
　　“哎，你们两个！百里小哥回来了！”远处传来向笑天的声音。
　　方兰生冲着那边喊了一声：“马上！”
　　“晋磊，我喜欢你。”
　　晋磊猛的睁大了眼睛，却看见方兰生猛的抬起手来，结了个手印，手中的佛珠发出耀眼的金光，口中飞速的念着咒文，晋磊脚下的地方逐渐显现出了一个金色的法阵，晋磊想要伸手出去阻止方兰生，却发现自己居然一动也动不了了。
　　“缚灵咒！方兰生！你要做什么！”晋磊脸上头一次显现出了慌乱之色，大叫道。
　　方兰生只闭着眼睛手里飞速结着手印，晋磊从来没有见过方兰生那般认真的神情。
　　“方兰生！住手！你听见没有！不要让我恨你！”
　　方兰生身体震动了一下，手上动作却更快了，终于，晋磊被他提前画下的法阵和缚灵咒所制，被他封印在青玉司南佩中。
　　方兰生仿佛脱力了一般跪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另一手握着青玉司南佩，低声道：“晋磊……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你魂飞魄散。”
　　“欧阳少恭，我一人面对，你一定要活下去，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去天墉城，我也会记得你答应过我，要一起回去琴川看花灯。”
　　眼泪顺着方兰生手指一滴滴打在青玉司南佩上，玉佩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来，方兰生微笑起来：“……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反正……你说话我也听不见……”
　　“晋磊，对不起。”方兰生站起身来，往百里屠苏那边走了过去。
　　“……猴儿，你和晋磊……”红玉犹豫着问道。
　　方兰生对百里屠苏笑了笑：“木头脸，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百里屠苏看着方兰生，眼神里面也露出了些悲伤的神色，然后点了点头。
　　方兰生将手上的玉佩交到向笑天手中：“向老板，就算集我全身之力，顶多也只能将晋磊封在玉佩中三天，不过那时候……应该一切都会完结，请帮我暂时保管这玉佩可好？”
　　“方小公子放心吧，绝对没有问题！”向老板拍胸口作保。
　　百里屠苏道：“……我师兄大约半日后便会到达，向老板可以将这玉佩带给他，便说……我拜托他将里面之人送上天墉城。”
　　“谢谢你，木头脸。”
　　“不必。”百里屠苏眼睛里面浮现出真切的笑意来。
　　向笑天站在原地，目送众人离去，又看了看手里的青玉司南佩，摇了摇头。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陵越也到了青龙镇，向笑天便将那玉佩交托给了陵越，陵越看了看玉佩，又听向笑天讲述了事情经过，只是摇了摇头，便将那玉佩收在了身上。
　　只是方兰生的法阵远远没能坚持三天。
　　方兰生走后半天，陵越便觉身上那块玉佩滚烫起来，差点拿捏不住，有什么破裂的声音传来，便看见那玉佩光芒大盛，青色光芒里，一人缓缓成型。
　　陵越心里对此人身份已经有了计较，问道：“晋磊？”
　　晋磊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陵越抱拳道：“在下天墉城陵越，师弟托我将你带回天墉城，还请晋兄莫要妄为，否则陵越也只能全力制止。”
　　晋磊微微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下得越来越大的雨，雨水穿过他身体，在地上水洼里打出密集的水花。
　　“方兰生……你这个笨蛋，如果你不回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陵越听见他的声音从雨帘中模糊的传来，也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没有太阳，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帘压下来。
　　晋磊要等的人，或许还会回来。
　　可是陵越要等的人，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雨最终还是渐渐的停了。
　　晋磊站在海边码头上，呆呆的看着远方。
　　碧山初见，只觉发觉此人身上有师妹气息，过去时候便被吸附与他身上，一路看他跌跌撞撞，只觉此人傻的可爱，自闲山庄里，他最隐蔽的往事都在方兰生面前一点点的解开，心里痛苦之时，却明白此人是他世界上最亲近之人。
　　也是永远无法分开之人。
　　或许那时候还觉得怎么自己转世之后呆成这个样子，心里还有些不满。但是，安陆一夜，动情的不是方兰生，而是晋磊。
　　爱了就是爱了，晋磊从来不是扭捏之人。
　　最开始只是想护他一生，却是后来越来越贪心，想看着他对自己笑，想看着他一举一动，想看着他情动时候涨红了的脸。想要一个实体，能握住他的手，能揉揉他的头发，抱抱他，而不是只是梦里虚幻的碰触。
　　是晋磊太过贪心么。
　　晋磊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现在还去想这些做什么呢。
　　方兰生，你一定要回来。
　　没有你，晋磊也便不是晋磊了，还要那身体做什么。
　　其实那一晚方兰生问起时候，他说方兰生转世后能恢复记忆，是骗方兰生的，如不是那样，那小笨蛋如何能安心，他和方兰生，也就只有这一辈子的缘分，虽然他会去寻找方兰生的转世，但是那已经不再是方兰生。
　　方兰生，你可是这一辈子，也不肯珍惜么？
　　晋磊慢慢的摇了摇头。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温度，反而周身发冷。
　　“看，天上有条黑龙！快看啊！”身后传来惊叫声。
　　晋磊抬起头来，便看见天上有巨大的黑龙，蜿蜒而过，阳光刺眼的很，他抬起手来捂住脸，随即听见身边传来脚步声，回过头去，便看见陵越走到自己身边，抬头看着那条黑龙。
　　“黑龙么……”晋磊看见陵越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淌落下来：“师弟临走时候对我说他早有打算，若是最后不能成功，便将黑龙唤出……此时……”
　　“失败了么……”
　　晋磊不知道魂体是不是有眼泪的，但是他哭不出来，只是灵魂深处死死的缩成一团，痛的抽搐。
　　“笨蛋……你怎么最该聪明的时候……那么笨。”
　　身后传来人们的欢呼声：“龙神保佑！水灾停了！”
　　“真是上天保佑啊！”
　　经历了一场灾难的人们相互欢呼鼓舞着，晋磊站在那里，听着喧嚣吵闹声，摇了摇头。
　　忽然间，身后似乎有人叫他名字：“晋磊！”
　　晋磊震了一下，不敢相信的回过头去，便看见人群之后，有人努力一次一次的跳起来冲着他挥手，然后大叫他的名字。
　　万千尘嚣，那一瞬间只余那人努力跳起时飞扬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