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阮郎归》山色

59、第 59 章

　　太子殿下斜了堂上众人一眼，挥挥袖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而被他搅局之后的烂摊子，则因为福惠长公主在场，还因为有个重熙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程氏女，给了程府一个台阶，也是给阮佑安一个台阶了。虽不能说圆满，但好歹是将损害减至最低了。在重熙的一福之下，这嫁入阮家的，便是她这个刚刚认来的程氏女了。
　　阮佑安是个极聪明之人，今日种种，他自问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置喙的余地，即使是程定山这只老狐狸，舍了惟一的女儿入那太子东宫，而太子殿下说的也仅是求娶，是否是太子妃位也是未知。不仅如此，两道圣旨一夹，没有丝毫喘息之机，这嫁入阮府的也在福惠长公主的算计之下成了与宋家交情匪浅的重熙，因之前程定山借程阮联姻已是站了东宫一边，此番长公主出面只能算是救急，反倒是程定山欠了宋府人情。
　　而他，自从临清府千里送信，便坐实了太子一党的身份，是他冒失，错估了心雅在太子心中的位置，即使因为太子搅局婚事成了乌龙，但因有长公主相助，总不至于将婚事成了一桩笑话，而重熙不仅是程府的干女儿更是早就被纳入宋府余荫之下，局面能如此收场，似乎已是皇家仁厚了。
　　只是权势倾轧之下，哪还有半分体恤儿女之情？他便罢了，与心雅左右不过师生之谊，此番成亲更是形势所逼，只是可怜了女儿家。心雅瞧着温婉却是刚烈的性子，若太子不能顾及她的心性，怕会弄巧成拙呵！
　　阮佑安心里一叹，眼风扫到堂上亭亭而立的女子时，才发觉现下要担心的似乎不是程心雅，而是眼前锦衣华服的重熙了。

　　一向温文和煦的阮佑安，也不由得揉了揉额角，这才定定地看向兀自立在堂上的重熙。
　　自打太子爷一走，长公主并程定山便都赶到屏风的另一侧安抚程心雅，而这边，人潮散尽后，便只剩他们二人。
　　重熙知道阮佑安在看着她，而她，却失了往日可以回看的勇气。
　　须知自步入程府开始，也许是更早，也许是穿上这身的锦裳始，她所有的底气便已全失，若说此前，她可以潇洒自恃可以说走就走，那么入了这个局，她便只能任心事现于人前而无所遁形！
　　走至今天这一步，她哪怕是一点点的隐瞒心绪，都已太难。
　　她并不如宋眠言之凿凿的不可或缺，以阮佑安的人品风雅，程定山的族里也并不一定就没有出挑的能与以匹配的，她能站在此地，更多的是宋家的面子。
　　可，纵然是江湖行走惯了，一旦自己的心绪毫无遮掩地现于人前，她的不安与难堪越发在此人面前无法遏制。
　　恨不能学太子殿下拂袖而走，可是，她终究不能，只能隐忍地立于他身前不足一丈，声息相闻。

　　另一侧，长公主只是含笑抚了抚程心雅的发，便示意宋眠起身：“来日方长，我就不再叨扰了。”
　　程定山就算是醒过味来，这心里也多有感激，亲自带着长公主并宋眠往厅外走。
　　堂上，一座屏风三个人，静得只有风过厅堂的细碎声响。

　　良久，程心雅一声轻叹，便似石子投湖，各起涟漪。
　　此时堂上，一屏之隔，程心雅却是知道彼端两人的，好歹她是主，人家是客，虽说亲事不成，但阮佑安于她，不仅是师，经此一事，她更是觉得亏欠良多，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只得敛下心神，莲步轻移而来。
　　“两位，余言只是累赘，心雅对两位的歉意并谢意，无以言表，铭感于心。”稳稳地，声息依然有些波澜，却无损于端方周到，浑不似方才那个冲着太子东宫横眉冷对的女子，重熙这时看向她，只觉得程家小姐眉眼之间，虽有氤氲之气却终究被一丝倔气所掩，她相信程家小姐的感激多半是对阮佑安而言，却也仅仅是感激了，想来这程家小姐对阮佑安并无多少男女情意，更多的倒像是知遇之交。
　　一念至此，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轻侧了头，看向此时已然起身的男子。
　　在程心雅步出屏风时，阮佑安也起了身，既然大事已定，与重熙之间的事便是自己份内之事，与程心雅，在不觉间便有了内外之分。
　　含笑看向这个昔日女扮男装恃意而为的女子，再有忧心也只能是盼她安好。
　　“心雅不必如此，但望你日后能顺心便好。”他说话间，浑然已是师者的风范，却又多了兄长般的慰贴，念及今日程子俭出外，他这番言语自是多了一番意味，只是不期然又触及程心雅心事。
　　程心雅心知事已成定局，再多心绪也只能背于人后，将已濒夺眶的泪险险地收了回去，重又绽了欢颜，看向阮佑安。
　　两人相视，皆温然而笑，似是历劫一般的重生之感，看在重熙眼里，更是莫名地局促难安！
　　袖下，手握成拳，面上，却是含着笑。
　　这是她要过的劫，她知道。
　　这是她欠人家的，她也知道。
　　这是她的贪念，即使委屈，却也无处可诉，这一切，她心照！

　　终究是相处过一段时日，阮佑安再不懂女儿心事，也觉得这般场面透着一丝怪异，又，这么大的厅堂此时仅余三人，瓜田李下，避些总是好的。
　　“既如此，心雅先在此恭喜两位，尚有些事未了，就不留两位了。”程心雅是何等明白人，稳了心绪后，自然知道眼下并不是叙旧闲聊的时候，敛衽一福，这就是送客了。
　　重熙浑似枷锁一松，自是回了礼后抬脚便走。
　　阮佑安朝程心雅一笑，这才转身出了正厅。
　　此时已近午时，虽是严冬，但日光正好。
　　正厅前的甬道上，前头的女子一身明艳的装束在日光的映照下尤其灼灼，似乎是顾及一身行头虽是走得不慢，却依旧于他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似乎，女子的背影多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心念一闪，阮佑安不由地开怀，若重熙此时回头，男子脸上的笑容就似和田软玉散发的微光，柔和地足以让人沉溺其间。
　　可惜，重熙一路低着头，逃也般地出了程府，抬望眼，便见宋眠依于巷口的车旁。
　　“出来啦。”宋眠甜笑地迎上前，马车则紧随其后。
　　重熙轻点了头，待宋眠上了车，自己也片刻不耽误地踩着脚凳上车。
　　马夫收了脚凳，轻扬马鞭，马车便缓缓驶离了程府。

　　待阮佑安与程定山作别，也仅来得及看见宋家车马扬起的尘土罢了。
　　缓缓步下台阶，小余并府里的车马早就候在一旁。
　　“你们先回府，看看老爷、夫人到了没有。”阮佑安走到马车旁，吩咐道，“我到集市上买些吃食。”
　　小余甚是乖巧地点了头，便上了马车，他想少爷现在的心情肯定是很难过的，要知道相府小姐多好的一个人呀，可惜被太子爷给抢了去！
　　小余当时是做为闲杂人等，在福惠长公主下令时一并被清理出去的，所以并不知道后续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当时出去的人群里，隐隐地有人嘀咕，他听了一耳朵后，别提多伤心！可这伤心还不能在少爷面前显露出来，省得给少爷添堵不是？
　　小余现在不仅要替少爷难过，还要烦着老爷夫人到时知道了该怎么办？
　　不过，眼下知道消息的人不多，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到府里，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少爷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怎么会有闲情去采买吃食呢？

作者有话说

　　要成亲了，接下来会相对轻快一些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