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阮郎归》山色

54、第 54 章

　　阮佑安在宋府三人的目送下，轻车简从地消失在街尽头。
　　“这个少年郎，真真是可堪造就之材。”宋驸马看向妻女，正色而道，今上年岁已高，即使太子顺当地接过大位，也是需要一大批的良臣相佐。
　　“那是自然，重熙看上岂能是寻常之辈？”宋眠倒是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只是爹夸了阮佑安，她这番作为便更显得理直气壮了些，抱住爹娘的手肘，许久，一家三口没这么亲昵过了。
　　福惠长公主点了点女儿的鼻头，也不说话，眉眼里平时的精明算计此时已换了柔和满溢，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此刻这般而已。

　　日落时分，宋眠这才急匆匆地出了府，用的是府里的车马。
　　宋府的物事，无不透着精良与舒坦，车厢内，帘钩锦纱，宋眠此时正托腮望着窗外，薄暮中的帝都多了一层的慵懒与适意，远处有寒鸦成群而过，因是冬时，便有阵阵清寒切肤，宋眠却也不放下那帘，只是这般望着。
　　驾车的是府上的家奴，自小姐回京，但凡有用到车马的也都是他跟着，今日小姐上车前神色便是郁郁，不见前些时候行前的欢快，他也是伶俐的，开始时，马是快行的小姐只缩在里头没一丝声响，再后来，他试着放缓了些，小姐倒是卷了帘看风景，这便擅自作主着逾加慢行了。
　　若是平日，似车夫这般慢的，宋眠是早就不耐烦的，只是今日不同。
　　爹娘慎重，请了阮佑安过府，一番试探之下，阮佑安看重熙，并不曾看低过，似乎也能懂得重熙的好，重熙有意，阮佑安又是如此，她在在确定，在这样一场闹剧里，重熙与阮佑安是最合适不过的一对。
　　她自东宫出来，不管是面对爹娘，还是阮佑安，她都很能稳得住，因为是为了重熙在奔忙，她甘之如饴，甚至于等会要面对的重熙她都已想好了说辞。
　　但是，别院里还有慕容！
　　她愿意成全重熙，心底真是姐妹情份，但私心里，也希望能借由重熙的他嫁逼得慕容能看清自己的心思，这样的盘算，她自问无愧于心，但此番要面对慕容，她还是惴惴。
　　慕容一向随性，有龙门在后，有师父在前，他到如今也从未偿过挫败，即使对重熙不是男女之情，但对重熙的包容和善待却是有目共睹，若重熙心里没有阮佑安，若慕容的身后没有她，这样的慕容即使不能成神仙眷侣，也会是一个好夫君。
　　可阮佑安是存在的，她也是存在的，她的十年与重熙的十年，都弥足珍贵，现下既然可以两全，她何能无动于衷？但她现在的这番奔忙，却又如何告之慕容？
　　慕容会怎生看她？
　　她料定慕容会成全重熙，料定重熙必会听从自己的判断，但她料不定，重熙他嫁后，此番从中周旋的自己，与慕容，又该何去何从？
　　心中已是几叹，却终究没有出口，她是宋府的掌上明珠，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有她的骄傲，她可以娇，可以俏，却不允许一丝丝的颓唐示于人前。

　　行行复行行，走得再慢，终究还是到了。
　　宋眠遣了车夫，深吸了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院里刚掌了灯，厅内，重熙正与慕容对坐着用饭。
　　见到宋眠，两人俱是一笑，重熙则是挪了个位子，又嘱妇人添了碗筷。
　　宋眠入了席，陪着两人又吃了一会儿。

　　吃过饭，人手一杯茶，这才开始话入正题。
　　“明日，程府将有好戏。”宋眠轻松地说道，重熙闻言眉头似有一紧，慕容则是事不关已的一哂。
　　“两道圣旨，求取一女。”宋眠吐字如珠，重熙已听得色变。
　　“干我们何事？”慕容斜了宋眠一眼，却已看到重熙神情，旋收了那抹漫不经心。
　　“除了阮家，还有谁？”重熙盯着宋眠，自宋眠一入院子，她便觉出异常，此时方知却是程府之事，程府仅有一女便是程心雅，能在这节骨眼儿掺一脚的，身份也不会一般。
　　“太子东宫。”宋眠回视重熙，是她自家亲舅，“他对程心雅似乎是早有预谋的。”
　　“那阮佑安怎么办？”问这话的，却是慕容，他原想着阮佑安亲事一定，他就带着重熙回龙门去，可眼下这般，重熙必不会坐视不管。
　　“跟太子争，是争不过的。最好的便是程定山寻个宗氏女搪塞罢了。”宋眠索性低头喝茶，反正这两人目下的神色也不出她的预料。
　　“这样，也行。”说着也行的某门主，并不十分肯定地看着沉着一张脸的重熙。
　　“天家做事，怎么可以这般随性。”重熙并不是诘问谁，但语气沉沉，已是有些气到了，太子殿下若有心求娶，也本不该造成这般局面，明日这般，又将置阮佑安于何处？
　　宋眠闻言，只得苦笑，重熙恼了也是平常，所谓关心则乱，反正自家舅舅行事也是怪诞，若可以，她也想发发脾气来着。
　　但终归，是血浓于水，若舅舅能和程心雅琴瑟合鸣，也算是了了娘亲的一桩心事。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么？”宋眠笑着应道，将茶碗一搁，去挽重熙。
　　重熙一看宋眠陪着笑的模样，这才回过味来，这天家人里，眼前的也算一个呢。
　　“我可不是说的你。”重熙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也便搁了茶碗，拍了拍宋眠的手背。
　　一旁的慕容看着两姐妹这般，有些好笑地转开眼，反正这两人，是从来没有红过脸的，只是这阮佑安也真是麻烦，这婚事眼前着就成了，怎么中途又来个东宫？
　　还有，眠丫头一进屋就不大看自己，生气了？还是做了啥亏心事？某门主暗自思量，便更是一刻不落地盯着那宋眠。
　　宋眠自然是知道对面某人的动作，她颇有些心虚地数度避了开，避无可避之时，只得赏了某门主一个白眼，拉着重熙到了卧房。
　　这宋眠，准又在那儿使坏了，可他是门主，是男人！总不好现下冲进去罢？厅外，有轮明月，对月成三人的滋味，把某门主的心火拱得一撮一撮地，按也按不下去。
　　某门主无奈，又得端着自个儿的架子，只好抻着笑脸，独自做在厅里喝茶。

　　“明日，你愿趟这浑水么？”屋里，宋眠开门见山。
　　“趟，如何？不趟，又如何？”重熙心里已隐约有数，既然宋眠提前一晚到了这，说明事情还是可以转圆，但宋眠如此问，又避过慕容，便摆明了是要扯到自己。
　　“趟了，你自成了这嫁与阮府的程氏女，明日我在，我娘也会来；不趟，阮佑安自是做了人家的垫脚石，我不会去，娘自然也不会去。”到得此时，宋眠自然不会瞒她，就是慕容，只是难以开口，她也是不会瞒的。
　　“若是真娶了这宗室女，应该也会很好。”重熙走至窗前，她眼下心绪有些乱，但灵台却也清明，真要趟了进去，若只是成全了自己，阮佑安又算什么。
　　“若是娶了你，他会更好。”宋眠在她身后，言语咄咄，“娶你，你待他至诚，上天入地，你可以是随时守护在他身边，一心一意；况且娘说了，若你真嫁于阮佑安，你不单是程氏女，还是宋家的干女儿，娶你，便是与宋府有亲，与宋府有亲，便是与皇家有亲，与太子有亲，爹爹的能耐，娘的能耐，也可为他所用，娶你，他只会更好。”
　　“这如何使得？”重熙失色，她如何能让宋府做了这背书。
　　“有何使不得？你我之间，有何使不得？人活一世，若果有一件事能得已意的，大不过这婚事！阮佑安很好，好得爹都夸他，这样的夫婿，送至你眼前，你可以珍而重之，若是搁在程府，人家只当他是烫手山芋，此番计较之下，你若不要，岂不是大愚！”
　　宋眠语急心诚，当真是句句在理，句句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