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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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徐卫便持了东宫令牌驾车送青眉回了司马府，虽然代表太子，但晋渊交代隐秘行事，徐卫便只将车驾停在侧门，才下车去叩门通传。
青眉坐在车上挑开帘子看去，她上一次见到这座宅子，已然三月还多。只是当初迈出宅子去的，是家人万般期待的采女，如今却是成了宫|女回来，心中喟叹。起初门边小厮并未当回事，久久不见有人出来，徐卫便掏出东宫令牌，要交给门外小厮，青眉见状忙道：“且慢。”
徐卫见状：“青眉，眼看时间耽搁不得，殿下还在宫内等着回话。”
青眉道：“眼下府内人多眼杂，这么送了令牌进去只怕不好，我身上带着出府的时候父亲给的吊坠，送进去父亲便能明白。”
徐卫笑道：“果然好办法。”接过青眉递来的吊坠，便又上前去叩门，果然不多久，便见沈戟亲自迎到侧门来，沈戟先将青眉带入书房，问了好些青眉在宫中的事，青眉一一作答，沈戟如慈父般时而端详，时而叹气，时而点头。
待一番交代完毕，青眉便将那幅太子亲笔的丹青奉上，沈戟双手接过打开来看，表情果然如所想般困惑。
昨夜青眉私自打开了卷轴，果然是先前晋渊亲题了字的丹青，“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本就意境深远，偏又在侧题了“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明明牛头不对马嘴，却让人不觉得过分偏差。
可仍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到底他向沈戟表达的，是何用意？注意到沈戟投来视线，青眉含笑摇了摇头，福安又来报赵王将到了。
沈戟正欲起身，却碍于青眉今日回来是代表太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青眉笑着起身：“父亲请忙。”沈戟这才提步出了门，朝大门迎去。青眉碍于上次与赵王在沈府闹的并不愉快，故并不想打了照面，但又未曾禀报得到许可，兼有徐卫去别处办事，当真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不便私自离开沈府，便朝南园走去。
那一丛蒿草此刻已经七零八落泛着枯燥的暗黄色，若一不小心拉在脸上，更觉生疼，好容易走了许久才到荷塘边，荷塘已经被冻得结实。青眉不见周围有人影，有因南园是沈二公子的住处不许人进，就在这里随意晃悠。那冻得结实的荷塘此刻颇有吸引力，青眉盯着看了许久，决定上前试试。
脚弗落在冰面上，忽然身子一歪，接着胳膊被人接住用力拉了回来。青眉回头看去，是那面色苍白的不具名先生，披着一袭白色貂裘，不过拉了一下自己，此刻已然喘着粗气。青眉笑道：“不曾想今日又遇见先生。”沈玴看了她一眼，无声将手收进了貂裘，塞进手围里。
青眉想起晋渊那幅丹青，又看到此刻沈玴模样，轻声笑出声，沈玴斜眼睨了一眼，“笑什么？”青眉道：“想起一幅丹青，我看送给先生正合适。”
沈玴抿着嘴未吭声，青眉歪头笑道：“先生不问问是何丹青。”
沈玴道：“若你想说便不会卖关子。”
青眉蹙眉，“怕先生无趣，调剂一下，若先生不领情也罢了。”
沈玴嘴角莫名勾起笑意，“画了什么？”
青眉撇撇嘴：“突然不想说了。”话落朝沈玴投去一瞥，沈玴一脸平静，让青眉觉得身为无趣，兼又觉得自己仿佛在东宫久了，竟连这调笑旁人的功夫也学了来，颇为鄙视自己，便道：“画了一幅《江雪》。”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沈玴问道，青眉点了点头，沈玴笑道：“东宫好比喻。”
青眉惊讶，“先生怎知是东宫送予父亲的？”
沈玴仍然噙着笑，看向青眉：“知道你为谁办事，并不难猜。”
沈玴笑意与晋渊太多不同，晋渊的笑意总伏在表面，眼里满是怀疑与诱惑，沈玴却笑得云淡风轻，眼里盛着简单明了的暖意，青眉对着那双眼睛笑笑：“可有人说我是为赵王办事的。”
沈玴笑道：“那是他被蒙蔽了眼睛，你说是不是？”青眉笑着并不答话，沈玴也不追问，两人并肩立着，面对一片广袤无暇的晶莹纯白。
许久青眉问了句：“若有人咬牙切齿的说着绝话，先生以为如何？”
沈玴挑了眉：“那要看是说了什么。”
青眉想了许久，低声道：“要么没有，要么全部，要么现在，要么永不。”等了许久未见沈玴答话，青眉叹了一声，“竟有先生无法作答的，回宫时辰到了，先生珍重。”
说着往蒿草处去，沈玴看着青眉背影，道了一句：“虽不能对号入座，却也能说明道理——‘爱之深，恨之切’。”
青眉怔了一下，半侧了头，终究是没再回过身来，消失在蒿草深处。
沈玴微皱着眉，努力压制心里凭生的一股暗暗涌动的异样情愫，拳头在手围里攥的生疼，见远远一抹红色，知道是红芙过来，阖眼叹了声气，朝那边走去。
“公子。”
沈玴点头，继续前行，“赵王入宴了？”红芙点头应是。
“现在是何时辰？”
红芙跟在沈玴身后，道：“午时三刻，还差一刻开宴。”
沈玴皱了眉：“林淼到了么？”
红芙摇摇头：“还没消息，秦方已去打听，想必一会便能得知。”
沈玴道：“莫不是睡过了，他常常作息紊乱，昨日还不如将秦方派到身边盯着他。”
红芙面上起了笑意，跟在沈玴身后并不答话。沈玴却似脑后开了天眼，不回头便道：“笑什么？”
红芙摇摇头，“觉得今日的公子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沈玴挑眉：“如何不同？”
红芙道：“并说不清，若非要讲个一二，好像是公子身上有了人情味。”
“人情味？”
红芙点头应是，却见沈玴忽而驻了足，朝远处他方才所立之处投去目光，疑惑道：“公子可有物件落下？”
沈玴回了头，沉默朝前走去，许久声音复又清冷：“去看看秦方回来没有，赶紧来报。”
红芙知道今日是有大事，不敢耽误，即刻去了。
沈玴又独在塘边立了许久，直到穆青跺着脚来催，才入了屋内，却再也没有朝方才那里投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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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向沈戟告别，站在府侧门等徐卫驾马车过来，忽闻有人大呼小叫，似是前门有人闹事，便往前门路口去。只见一人面色如玉，丰神俊朗，衣着不凡，要进府内，却被人几番哄了出来，那人在府前指天质问：“我林淼上对黄天，下无愧大地，不过想为沈司马大人祝寿，为何不能相见！”守门的小厮气势也颇为凌厉：“管你是谁，若无请帖皆不许入内，更何况……”
说着几人笑起：“林家虽然有钱财，却不过三教九流之辈，有何资格踏上我司马府台阶半步！”
青眉皱着眉朝那小厮看去，身后却传来徐卫的声音：“此虽牵连姑娘家里，却不是姑娘能管的，沈老爷定有分寸，姑娘还请上车，过了回宫的时辰，奴才不好交代。”
青眉虽无奈，但也知此事绝非她所能管，便依徐卫所言上了车，朝皇宫回去。
福安再一次匆匆而入在沈戟耳边说着什么，沈戟只是皱着眉头摇头，福安请了安再一次出去，赵王放下茶杯问道：“发生何事？
沈戟叹了声气，道：“不过些三教九流的来闹场，不劳殿下费心。”
晋淩挑了眉梢：“偌大的屏淮上城区，怎会冒出些三教九流？”
沈戟道：“殿下有所不知，自皇榜贴了官府要筹募钱粮，我这门槛便要被人踏断似的。”
晋淩笑道：“这不是好事？我倒还不知。”
沈戟苦笑一声：“殿下远居深宫，自然不知，但我等所为皇命，断不能从中牟利，那些商人也只好一概不见。”
晋淩道：“也不全是，如同官有清贪，商也有忠奸，大人不妨见过才能断明，若错过了有心报国之忠良，与我们而言，也算损失了，且此次筹募钱粮数目不在少数。”话到此，虽有半句未说，沈戟也全然明白，叹了口气，对赵王恭身行礼，出门召来福安嘱咐几句，福安便又去了。
堂内的客人用着寿宴，见沈戟来去，纷纷拦住祝酒，寿辞说了一堆，沈戟虽是笑着，但任谁也能看出眼底的愁苦，于是不再多拦，见沈戟去了赵王身边恭身做请，赵王面带笑意起身，两人说笑间绕过屏风到后面去了。
客卿虽心有不满，但碍于赵王并不发作，好在司马府上菜上酒颇为痛快，便各自以桌为营，对起酒来。
福安将林淼带入内堂，林淼看见沈戟与一年轻人坐在堂中，便朝沈戟拜下祝寿，沈戟忙起身，却见赵王隐匿摇了摇头，便复又坐下，请林淼起来。
林淼便哭诉在南楚所受不公之待遇，又说道大旻民风开化，并不歧视商人出身，也可以捐官求得身份，言语间透露出想要捐官的意向，沈戟见赵王并不开口，自己又一向不待见出身鄙贱之人，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便又让福安带下去用酒了。
赵王一直面带笑意，沈戟也陪着笑意。“司马大人是世族出身罢？”晋淩闲闲问道，沈戟点点头：“正是。”
晋淩笑笑：“司马大人多年来一直清明，铮铮铁骨让本王佩服。”
沈戟不明晋淩话中意，却知道他话中有话，忙起身恭立道：“殿下若有吩咐，请明示。”
晋淩笑道：“今日你的寿辰，何须如此，快坐下罢，本王所说，不过是崇文三十六年的事，若不是司马大人秉持一根傲骨，不与奸人同流合污，只怕被秦太尉就那么跑了进入林野再也寻不到了，怎么问罪？”
沈戟心中一颤，垂首道：“殿下莫笑话臣下，只怪臣下当年瞎了眼，交错了友。”
晋淩哈哈一笑，满是狂傲，“司马大人不必如此，都是过去的往事，我不过随意提一提，那时我不过豆丁大小，又能记得什么，只如今记得大人是清官，一心为国便可，司马大人，你说是吧？”
沈戟垂了头，“诺。”
晋淩端起茶碗，似是无意的拨着茶叶，问道：“不知当年秦太尉可有遗孤？”说着去瞄沈戟面色，阴阴沉沉泛着点苍白，又哈哈一笑，“今日大人寿宴，我们前去罢，还有人等着为大人祝寿，本王再坐一会，也该向圣上复命了。”沈戟应了是，便跟在赵王身后去了外堂。
赵王果然没多久便走了，沈戟应付着一众同僚，脸上嘴角都挂满笑意，渐渐不胜酒力，众人便也散去。沈戟晕晕沉沉的送走最后一人，转身皱眉对福安沉声道：“闭门。”便往南园去。
秦方远远看见沈戟前来便在门前候着，待到门前并不通报就开了门，沈戟提步入内，转过屏风便见沈玴噙着笑意，举着酒壶对沈戟笑道：“沈伯应该没有过好寿辰，我们在这里补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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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眉回到宫中向晋渊回话，晋渊只问了句：“沈司马表情如何？”
青眉道：“奴婢不敢胡言，家父面有不解，神情严肃。”
晋渊却忽然挂了笑意，对青眉道：“辛苦了，你去罢。”
青眉应了是，便缓身退下，待反身出门的瞬间朝立于窗前远眺的晋渊看去，心里便莫名的难过起来，他极目远眺能看见的，依旧是宫墙，他的家。而那咬牙切齿的绝话，到底是说与谁听？青眉闭上眼便能想起晋渊眼神红红的模样，爱之深，恨之切，爱的是谁，恨的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寿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