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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黯淡的月 ...

  •   新年过后第三天,赵成辉死了,他死在了自家的雕花大床上,神态安详。他就像是午后小憩一般,容貌平和,走进了仔细一看,他嘴角还含着笑。

      只是,他的内脏却空了。

      是的。赵成辉除了脑袋和四肢是完整的,中间的心、肝、脾、肺全被人掏空了。四处溅溢出来的血和他脸上平静的神情,让看到人后背一凉,皮肤上的毛一根根战栗起来。

      最早发现赵成辉死的人,是他家的下人王伯。这时候,大家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王伯不知何时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许是摔倒的时候力道过猛,额头上也被蹭破了皮,鲜血直流。

      空气中也不知是洋溢着谁散发出的血腥味,不浓不淡地浮在空中刺激着每一个在场人的鼻息。

      良久,县太爷得到报告后,领了一众衙役和仵作前来察看。

      这大过年的天,四周的人和物皆是挂红戴绿的,如今儿闹了这么一出,氛围顿时显得有丝诡异了起来。

      县太爷不敢走过去细看,只命了仵作去检查,毕竟这大过年的日子,谁遇上这种晦气事儿都怕影响了自己今年的运程。

      说起来赵成辉在这小县城里也算的上有些名声,当年还是大清朝的时候中过举人,赵老太太出了点钱也到算捐到一个小官儿做做。到现在,皇帝离开了紫禁城,八旗的各位爷都自身难保了,于是这赵成辉的小举人也就没落了。家里的两房太太,死了一个疯了一个,赵老太太看着家里人丁单薄,前面两人皆无所出,生怕这赵家在她手里断了香火,于是赶紧又给赵成辉谋了一门亲事。

      两年前,三十六岁的赵成辉倒也算四人大轿又聚了一门亲,虽说这女人是别人穿过的破鞋,但胜在容貌端庄,品性举止也都是在这小县城里拔尖的,最重要的是这新嫁娘的小媳妇才二十三岁,正是好生养的时候。

      是以,隔壁街的寡妇陈白露在自己男人死后不过一个月又当了回新嫁娘,又被四人大轿抬进了赵家。

      陈白露刚进赵家的时候,小县城里的闲言闲语也不少,女人们聚在一起洗衣做饭时就时常嚼耳根,说这陈白露不守妇道,自家男人才死不久,马上就寂寞难耐又把自己嫁了出去。但不管县城里的议论怎么说,私底下每家男人们的心里其实是挺羡慕赵成辉的,聚了县城里最美的女人。

      半年后,赵家就有了喜事,这赵家三太太——也就是陈白露,有了身子。县城本就不大,哪里能有什么秘密,大伙子聚在一起讨论张家长李家短时,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女人们露出一脸得意神色,“瞧见了吧!不是寂寞难耐,哪里肚子能这么快就出动静!”男人们听后脸皮上都点头同意,但心里却遐想出陈白露白皙细腻的皮肤和那黑的同芝麻糊一般的长发,这该是怎么销魂的滋味。

      又十个月过去了,陈白露一举生了俩大胖小子,乐坏了赵老太太也眼红死了外面的女人。而且就在孩子满月酒的时候,外面突然来了消息,说皇帝又要回来了。赵老太太一听,当即就笑晕了过去。这么些年,赵家这留着辫子,也算得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是以,赵家上上下下都把这三太太当做了福星,打她嫁进这赵家大门儿,各种好事就接踵而至了。

      当时开心时,哪里想到了现今儿这一出,好不容易这赵成辉官复原职,竟然在这大年期间这么莫名奇妙的死了,而且还是这般摸样。

      这让一向安逸惯了的县太爷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算是好。

      那边厢,赵老太太早哭死了过去,现在躺在床上休息,看那神色也是去了半条命。还好,这赵府里还有三太太,她还算是强打着精神带着府里的下人们忙进忙出,也没算没了赵家的礼数。

      一炷香后,仵作拎着木箱从房门里退了出来,脸色惨白,全身都泛着细汗。

      县太爷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戒指,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仵作吸了口气,神色莫测地回:“秉老爷,这事儿当真蹊跷!”

      “怎么说?”

      “这赵举人竟是被人直接开膛破肚,流血过多而死。”

      一语既出,四周顿然全安静了下来。

      县太爷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残忍,不由后退两步,待稳住了身形,才问道一旁的衙役,“你马上去找昨晚这府里当值的人上来回话。”

      不一会儿,衙役就领了几个人过来。

      几人一间县太爷,二话不说“咚”一声就全跪了下来。

      “起来回话。”

      得了令儿,这三人才纷纷起来,只是头都是低下的。

      “昨晚可有听见什么声音?”这赵成辉直接被人从心口开了一刀,肯定会叫出来的。

      熟料,三个小人都摇摇头。

      县太爷一想,接着又问:“昨晚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三人中两人摇了摇头,惟独左面的那个丫鬟点了点头,因为低着头也看不见她此刻的神色。

      县太爷见来了线索,立刻坐直了身子,来了精神,“你道来听听,可得说仔细了,若不仔细,小心你的皮。”

      那小丫鬟一听,脚开始微微颤抖,声音也结结巴巴,“回太爷的话,昨晚我想着也是大年节上,心里想着大太太一个人在西院里,所以送了些东西过去。可是到的时候却没看见大太太,正当奴婢想去找的时候,大太太又突然回来了,而且神色也很惨白。”

      听她这么一说,刚来了兴致的县太爷又把背往后靠了靠,不满地对丫鬟说:“这算什么特别?”

      小丫鬟被这么一吓,又跪倒了地上,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哭腔,“县太爷……县太爷有所不知,这大太太因为失了心智,所以都是被关在西院的,从来没离开过一步,是以……是以……”

      县太爷见她半天说不出个什么来,挥挥手又命人下去把大太太给带上来回话。

      下去的人没过多长时间全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脸上皆是惊骇之色。

      县太爷看着四周的平民老百姓,只觉自己丢了人,不由大火骂道:“没骨气的东西,让你们去带一个人回来回话怎么吓成这样?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好歹!”

      衙役中的一人,回过神来,立马抱住县太爷的大腿,惊恐地说道:“太爷……那女人……那女人她在……吃……人肉……”

      这话一出,既是县太爷也大为惊慌。询问的口气都带着颤音,“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衙役只好又结结巴巴再说了一次,“回太爷的话,我们到西院的时候,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臭味,后来又走进一看,这才发现,那个大太太正在煮东西。那锅中沸腾的,竟是一节白花花的肠子……”

      没有等到说完,那衙役想起刚才的情景一时忍不住就吐了出来。

      “快,快把那犯妇拉上来!另外,带上仵作去看看那锅中之物!”

      这时,四周的人围的更多了,这面的动静把那倒在床上的赵老太太也惊动了起来。陈白露也得了下人通知,急急忙忙扔下手中的活儿奔过来。只是还没到殿门,就听见赵老太太悲恸的训斥:“你这个贱蹄子,黑了心的东西,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你……你还我辉儿来!还我辉儿!你吃了他的心肝是吧,我……我让你给我吐出来……辉儿就算死也得给他留个全尸呀,不然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去见孩子他爹……你……呜呜……”

      赵老太太本来就身子弱,刚才在气头上又是一阵打闹,现在只好在众人的劝说下呜呜直哭,见了陈白露来了,这气儿才缓过来一点。复有看见那跪着散乱头发神智不清的女人,心里又是一股恶气上涌,只想等那贱货死了才好。

      到这时,县太爷见那大太太只知道疯疯癫癫地傻笑,问她什么也是白搭,转身又看见这么多双眼睛在直直的望着自己,于是朗声对大家说道:“众位乡亲,这天这件事诸位也都看见了,是这疯傻了恶婆娘杀了自己的亲夫,并且还做出了食人骨肉这等天理难容的事儿。今儿个,本官不把她严办了,只怕日后还会闯出更大的货!”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喘气的赵老太太,“您老对这儿可有异议?”

      赵老太太本就有了杀她的心,她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就这样死了,不是看在还有两个孙子的份上,只怕也是会陪着她的辉儿一同去了。现今儿听了县太爷这等处理,心里只觉畅快无比,哪里有阻拦之意,于是摇了摇头。

      县太爷看这婆婆都不说话了,于是更加大声的宣判道:“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定然是要让龙王大人处置,是以,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就把这等恶妇交给龙王大人他老人家来处置。大家说好不好?”

      一时下面的人直直叫好,女人们一方面替这陈白露可惜,好不容易盼着老公出了头如今儿却又没了,但隐约心底是暗自庆幸的,女人长的太漂亮就是祸水;男人叫着好只觉得这安静了这么久的县城又有好看的事情了,想着那女人被扔进水里不觉血脉喷张。

      于是,一天之间,赵家少爷死了,赵家大太太也被判了死刑。

      深夜,更夫打着更,抬头看见月亮,只觉得怎么今夜这月亮竟会如此明亮。但也就只想了一会儿,也就马上又开始打着更一家一家的走过去。

      赵家西院里,一片安静。

      突然,一抹白色的影子从西院走出,手上还提着一袋赤红色的东西,那影子晃得太快,只大约看到嘴角泛着笑,其他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伺候三太太的丫鬟小翠就开始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三太太留书出走了。”

      赵老太太一听,急了,连忙起身起来查看。看完小翠手中的信,手一抖,然后瘫坐在了地上。

      其他下人连忙接过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儿媳自知是个克夫命,是儿媳不好,害死了相公。留此一书,婆婆一切勿念。”

      不知又过了多久。

      一日,在茶馆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说一个聊斋故事,讲的是一位风尘女洗净铅华嫁给了一个白面书生,婚前一切都安好,可后面谁知那白面书生竟突然身患怪病,必须在一定时候吃下男人心脏一枚,不然就会油尽灯枯而亡。那小娘子本与那书生鹣鲽情深,为了给丈夫治病竟想出了个法子,名为“嫁夫养夫”,但那小娘子性子又善良,每每都是给后面的丈夫生下儿子,然后再取其心脏,让那一门不至于断了香火。可这是邪,是正?

      说书先生顿了顿,而后听见外面突然发出的炮火声,笑了笑。

      一切尚留给后人判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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