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子》一江烟月

7、(六) 南美风云（一）

　　大厅里，红男绿女，衣香鬓影，浅吟低笑，还有舒缓乐声下的隐晦调情......这一切，传递着同一个讯息：这是真正的上流社会的聚会－－上流社会就是上流社会，千篇一律一成不变，即便是热情奔放如拉丁民族，也不能免俗。
　　这是南美某二流国家的总统府，而这个聚会正是总统府女主人举行的招待会，目的是为了迎接某位神秘佳宾。只是，招待会下午６时开始，现在已经快到晚上９点，却连佳宾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看着窗外亮如白昼的通明灯火，第一夫人莱丝开始心浮气燥。身边的秘书见状，连忙低声安慰：“快了，既然飞机在２０分钟前就已经降落，估计再过半小时就会到。”
　　他的推测合情合理：长途飞行，怎么也要先回住处稍作修整吧？！
　　哪知话声刚落，侍卫长敲门而入，彬彬有礼地一躬身：“夫人，客人的汽车刚刚抵达大门。”
　　莱丝笑逐颜开，起身走到梳装台前，往脸上扑了点粉，整整衣裙，精神抖擞地准备离开休息室。
　　大厅里的人们敏税地捕捉到了气氛的这一些微变化，一个个悄悄传递起意义明了的眼色：总算来了！众人开始不自禁地向门外张望。

　　就在人们有些兴奋有些愕然的注视之下，一溜八辆黑色房车停在楼前草坪的边缘，从车上下来的人前前后后多达二十几个，一律纯黑西服，个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大家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群人－－这也太不合礼仪了吧！
　　第一，从来没有人可以把车直接开到总统府前；第二，就算是贵客，也不可能把所有随行人员带进第一夫人的party！
　　好在一群人中只有三人匆匆走过草坪向大门而来，余人返回车里的返回车里，被总统府侍卫接走的接走，车辆人群快速散开，了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所有人的好奇心立时被吊到了极致，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胜，竟有如此排场。
　　大家急切地看向院中，只见一行三人一路匆匆而来。
　　当先之人边走边脱下身上的黑色长风衣递给身后随丛，露出风衣下剪裁合体的黑色晚礼服。从远处看，他身材修长挺拔，步伐快捷又不失从容，举止爽利干练中透着股优雅，整个人显得潇潇洒洒风流无俦，走在路上，就象一阵风掠过庭院......
　　好出众的人物！虽然尚看不清此人面目，仍有不少人在心里赞了一句，竟有些舍不得移开眼晴。
　　仿佛只在瞬息之间，大门悄然打开，三人已经大步而入。
　　随着那人如风般进到大厅中暴露在灯光下，整个大厅立时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

　　英俊帅气到可以用完美无缺来形容的五官轮廓，得体自信中带了点疏离带了点漫不经心的微笑，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全是飞扬与洒脱，以及流淌在他四周的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放浪不羁和不可逐磨......所有这一切，汇成一种感觉－－“风”一般的绝伦男子！
　　如此一个风中幻影，世上不作第二人想，唯有安风。
　　这个贵客当然就是安风。老实说，现在的安风，与平日的他相比，已经收敛了不少，只是无论怎么收敛，风就是风，抓不住追不上，咫尺天涯永不可及......

　　安风安适自在地微微笑着，心里却很有些恼火：早就知道这个第一夫人浮华虚荣，没想到如此不懂事，居然开了这么大一个party－－她以为我是谁？是个可以向上流社会炫耀的战利品？！
　　恼火归恼火，戏他却得配合，所以当得知这个party之后，还是作出了从机场直接前来参加“演出”的决定－－这个女人在这个国家举足轻重，现在不是拂她面子的时候。

　　女主人非常准时地出现在楼梯口，只是，象所有人一样，看着刚进屋的安风，自许阅人无数风流老辣的她，竟也一时看花了眼开不了口。
　　“莱丝夫人，非常抱歉，似乎连天气也在妒忌我有机会参加夫人的party，把我在巴拿马困了两个小时，害得安风无法向夫人交待。”安风一边含笑说着话，一边步上楼梯，步履匆匆却轻捷潇洒，看着真象是一股轻风穿堂入室，清爽利落。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在如此安静的时刻，厅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谢天谢地，这句话象是具有解除魔咒的功用，大厅里的人们开始从魔咒中脱身，纷纷回过神来。
　　第一夫人莱丝看着安风向她走来，心里一紧：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男子！毕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待安风走到近前，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见她优雅地向安风伸出手，彬彬有礼的道：“能结识安风阁下，是莱丝的荣幸。”
　　安风握住她的指尖，躬下身，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动作殷情却不过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莱丝娇声一笑，伸手挽上安风手臂，二人向贵宾休息室方向而去。

　　大厅里，似乎才还过魂来的一干人等，眼巴巴地看着第一夫人和神秘美男子消失在楼梯口，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好似一个幻觉。过了半秒钟，突听一个年轻男人轻轻道：“气死我了，居然有人长成那个样子！”
　　声音中满是不平和忿懑，老实说，在这样的场合，很不得体。但是人们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一个想要出口教训－－没什么好教训的，他说出的，正是每个人的心声。

　　长长的走廊上，莱丝向安风道：“总统先生正在办公室等你。”
　　然后，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百闻不如一见，公子安风，真是风华绝代！”
　　“再绝代的风华也经不住夫人您拿来当猴耍啊。”安风也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淡淡道。
　　莱丝自是听出了语气中的不满，一阵娇笑：“安公子，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谅解一下小女人的虚荣心吧。”
　　莱丝的年龄已在４５岁左右，但保养得法打扮得当，看上去也不过３０出头，人自然更是生得美貌漂亮，她这番巧笑，倒也不至于让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总统办公室前。身后的侍卫抢上前打开了房门。
　　“我们有时间再聊。”莱丝放开安风的手臂，边说边飞过一个意义不明的媚眼，然后转身离去。

　　走进办公室，侍卫立即带上门。
　　安风眼风一扫，看见窗下塌上半卧半躺着一个老人，于是不待主人相邀，快步走到软塌对面的沙发前，先向老人礼貌地躬了躬身，然后悠然坐下。整个动作自如流畅，没有半分造作和装腔作势－－他是来办正事的，大家时间都紧，没必要的虚礼就免了。
　　塌上的老人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眼睛里面闪动着睿智狡猾的亮光。待他坐定，才叹出口气，用老年人特有的语调慢慢说道：“难怪‘锦绣园’这几年风头如此强劲－－有安公子出面，办什么事自然是事半功倍。”
　　如果这句话尚还存有起码的礼貌，那么接下去，他说出的话就很不好听了：“秦凤眠这个混蛋运气一向一流，象你这样的绝色尤物，他居然一得就是四个。”
　　“总统先生过奖了。”老头的话很不好听，安风却只有用语气中的漠然来显示自己的不满，谁叫这个混帐东西是这个国家的总统呢！
　　不错，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就是这个国家的总统。听了安风的“礼貌用语”，总统眼里露出浓浓的不甘之色：“shit，我要是再年轻几岁就好了……”
　　－－你个老色鬼，他要是再年轻几岁，你他妈的就该被人宰了！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脸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卑不亢地转入了正题：“总统先生，想来您对安风的来意早已有所了解？”
　　总统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我国和D国的边境一向不太平，两百年的恩仇不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
　　“安风还有点自知之明，不敢妄谈化解恩仇。只是，这场纷争虽然有贵国和D国的历史背景，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几股尚不入流的势力在抢地盘。”
　　老头子脸上现出作狎的神色，道：“那个地盘，一直也没有真正划入过我国的领土，就算出钱出力打跑了他们，想来我们也拿不过来，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两个国家，从当年画下国界开始就一直打打闹闹，只是谁也吃不下谁，小打小闹倒也一直没有酿成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只是二者的边界却因此成了一帮冒险者的天堂－－走私种毒的黑势力如漫天的野草，真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因为地盘太小，原本这个地方并不在七大家族的势力范围之内。谁曾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地界附近的海里，居然冒出了石油。各大家族的势力早就不局限于地下世界，他们在白道所占的分量越来越重，能源领域中，也早已有了一席之地。于是乎，纷纷投下巨资进行堪探，希望在极可能存在的大油田被发现时，能够分上一杯羹。
　　随着巨额资金的涌入，紧跟着的，自然是一系列的副产业－－军火交易，货物走私，白粉买卖，赌场舞厅，当然还有无处不再的色情生意……这些“生意”，该地区原本就存在，现在由于几大家族的加盟，立时被“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土生土长的□□们不干了，本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坚定信仰，决定从几大家族的餐桌上端走属于他们的那盘肉。当然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也有自己的理论支持－－这个盘子并不太大，几大家族大慨不会为了这盘肉而大动干戈。
　　想法不错，可惜他们忘了：盘子里的肉虽然比鸡肋好不了多少，但为了能源为了未来的油田，这条线路必须畅通，不能任由几个宵小鼠辈坏了大事；更何况，收拾几个小角色，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一个安风就足够了。
　　所以现在的安风，所代表的并不只是“锦绣园”，他其实是所有在这一地区有“产业”的家族的代言人，他的任务，就是说动这两个国家出动军方力量合力“剿匪”。可以想象，事成之后，“锦绣园”在未来的势力范围重新划分中，占有怎样的有力地位。
　　“剿匪”？安风每每想到这个词就禁不住好笑－－“大匪徒”居然借助政府力量清剿几个小土匪，这世界，真他妈滑稽！
　　当然，他这个“任务”的难度也不小，无它，借用何昔的话说：秦凤眠那个婊子，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四个人当中，宋玉是最胆大妄为的那一个，但说到语言的丰富多彩，却是谁也比不过冷面冷心的何昔。所以，安风真正要做的事，是不但要“凭空”说得两家“仇人”握手言和，还要共同联手对付边界上那几拔武装匪徒。其实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动手都可以解决掉那三、五万条枪，问题是，其中夹了个边界问题，若是单方出手，弄不好，又演变成一场神圣的国土纷争，那可不是几大家族希望看到的局面。

　　安风看着面前年老却仍旧精明的总统，抛出了他的杀手剪：“总统先生，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和D国双赢的局面？”
　　老人挑起眉头，眼中露出兴味十足的模样。
　　“把边境地区设置成一个自由贸易区，由两国共同掌管。如果经营得法，那一地区的税收绝对不下于贵国的一个行省。如此一来，你们不用再动兵戈，可以省下一大笔军费，同时还会有一大笔税收进帐。对两个国家，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对几大家族也是最好的选择－－交点税后，就可以明目张胆地为所欲为，大家都是赢家。
　　老总统听罢这番提议，起初有些诧异，然后半眯起眼睛看向安风，神情竟是难得的认真，过得半晌，神色由认真变成了严峻，最后目光从安风身上撤离，盯在了安风后面的墙面之上。他这才慢声道：“你看见了那幅画没有？”
　　安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幅肖像画，画中身着军服的年轻男子神彩飞扬。
　　“那是我哥哥。４０多年前，在与D国的一场战事中以身殉国。”
　　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回安风身上：“年轻人，你的计划不可谓不好，传言不假，原来四公子真的不是只靠外貌惑人的男妓。只可惜，你还是忽略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仇恨！整整两百年的仇恨啊！不但我忘不了，就是D国的那个主席，他也绝对放不下－－他唯一的儿子，也是死在两国的交战之中……”
　　老人缓缓地讲述起往事，目光渐渐迷离，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早已过去了的冒险与荣耀并存的光辉岁月……
　　听着老人絮絮叨叨的低声述说，看着老人眉目间的风霜和苍桑，安风不带丝毫情感地想：抱歉，总统先生，看来，你也只能以身殉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