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密》一木言羊

24、散步

　　餐桌上谈起肖桐很快又要出差，聊了一小会儿天后唐爸唐妈便挤眉弄眼地把两人推出门。圣诞节小区很有气氛地在每棵树上挂满银白色的小灯，像落了一树一树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浪漫可爱。

　　唐佳蓉和肖桐没听两老的劝去看电影，只沿着车道悠闲地散步。因为晚饭吃得早，所以现在才只有八点多钟，晚上的时间突然比平常多出几个钟头来，像偷来浮生半日闲。肖桐惬意地双手相握抱在后脑勺上，还左右压腰来伸展身体，两人都觉得又轻松又神奇。

　　小区步行五分多钟的地方就有地铁站，虽然是圣诞节但这时间还有不少人脚步匆匆地刚刚下班回家，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手上还提着一只便利店的塑料袋子，看形状貌似装的是微波盒饭。如果肖桐今天没有来唐家吃饭，也应该同这些人一样在办公室里加班，然后饥肠辘辘地回冷冷清清的家，圣不圣诞、节不节日对他这种孤家寡人来说没多大区别。

　　肖桐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盒饭男人移动，转过身看到背后是一栋栋的大楼，许多窗户里一片凄然的黑。盒饭男人低头一路疾走，走到不远的一栋楼下时突然从大楼边上的绿化带里窜出一个小小的黑影，高兴地叫他：“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盒饭男像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笑了，一边按着密码一边把孩子搂在腿边：“怎么在这里等爸爸呢？妈妈呢？”

　　“妈妈也还没回来呢。老爸，今天在学校……”铁门打开又合上，盒饭男和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大楼里面。

　　肖桐扭着脖子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走吧。”

　　唐佳蓉听周大道讲过肖桐从小是由奶奶带大的，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没在身边。在他初二那年大伯家的媳妇儿生了个男娃娃，唯一陪在身边的奶奶也被叫走去照顾肖家的长玄孙了。从那时开始肖桐便一个人住，每天会有阿姨到家里打扫卫生煮饭，最后连阿姨也只定期地过去，按周大道的说法肖桐自此过得更“逍遥自在”了。

　　高三那年，宝贝孙子都要高考了他爸妈还赶不回来，肖家奶奶怎么也不舍得让肖桐一个人过这关键的一年，一等长玄孙进幼儿园就收拾好包裹准备回来陪他。可肖桐挺直腰板，坚决地在电话里讲：“我长大了，不用人照顾！而且奶奶，一个人住多清静啊，学习的时候都更学得进去了。”于是，奶奶继续留在堂哥家里没有回来。

　　周大道高考那一整年他爸爸每天早送晚接，比坐牢还不自由，回母校看到肖桐的样子恨得牙直痒痒。混小子在家里招待周大道，除了菜场里买的烤鸭和夫妻肺片还亲自做了几个小菜——是的，虽然看着他猪窝似的家很令人难以置信，但肖桐和周大道一样能烧一手好菜。周大道擅长炖煮、肖桐擅长爆炒，两人各有千秋但都是个中好手。唐佳蓉猜这是从小独立生活锻炼出来的：卫生问题死不了人，但温饱问题会要人命。

　　两人吃了点小酒，不知怎么说起肖家老奶奶来。周大道听肖桐对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奶奶很是依赖，不解地问：“那干嘛不让你奶奶回来照顾你？”

　　肖桐仰头喝啤酒，舒服地把两条长腿伸到茶几上面：“D岛适合养老啊。”周大道想想，有道理。

　　直到很后面周大道才知道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当年，肖桐大伯家的媳妇儿肚子里又有了宝宝，和肖桐面临高考一样处于关键时刻，谁都有私心想让奶奶去自己家里，肖桐父母和大伯家几乎吵了起来。肖家奶奶手心手背都是肉，悄悄抹了好几把眼泪，最后还是决定到常年没有父母陪伴的孙子家去。大伯家的堂哥倒是通情达理，主动帮肖家奶奶买好回S市的机票。通知肖桐的时候堂哥亲切地问他学校的情况，唠到家常的时候没留意地微微提到了这件事，第二天肖桐就“任性”地回绝掉奶奶的好意，把奶奶让给了小侄子，没让任何人为难。

　　小的时候，肖桐常常一个人看电视，主角说一句他答一句；大了他曾经有过自言自语的习惯，在空荡荡的家里听回音；最后回音撞着墙壁都弹回肖桐的身体里面，有些话他开始不说出口去，脑袋对心脏说完、心脏再和肠道去说，说完了上个厕所又酝酿出个阳光明媚的好心情来。

　　“肖桐这小子老把话憋在肚子里，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闷骚’！到头来苦了自己，也活该！”周大道是名副其实的热心“婶儿”，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再毒也就是对肖桐恨铁不成钢而已。

　　一个人过久了，已经失去对人诉苦的能力。

　　唐佳蓉跳起来用肩膀撞了肖桐，撞得他向前趔趄一步，不明就里地扭头睨她。

　　“别露出这种孤单落寞的表情，不适合你！”唐佳蓉又跳起来，用力捶在肖桐胸膛，“我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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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跳了两跳，唐佳蓉头顶的绒线帽帽沿掉下来压住了眼睛，她说完煽情的话犹不自觉，连肖桐反应的表情都来不及看就别过脸去弄自己的帽子。

　　肖桐有时候真不知道唐佳蓉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或许她唯一的优点就是体贴吧。肖桐揉着肩和胸，没好气地讲：“哦，谢谢！”

　　他裹裹外衣往前面走，唐佳蓉小跑两步紧跟上去：“不过能去D岛出差，我好羡慕你啊！大刀婶儿怎么从不派我去风景秀丽的地方啊！”唐佳蓉的工作虽然有时候要跑8个商场但都在S市里，几乎很少出差，偶尔也想体验一下飞来飞去的感觉。

　　肖桐想起她差点儿被吕菲妮折腾去印度的事，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地笑笑。公正地说，唐佳蓉从小长在父母身边，连大学都在S市本地，是地地道道的一朵温室花朵。她不娇气，工作上也具备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但不可否认肯定扛不住烈日暴雨的摧残——至少身边的人都这么认为。

　　谁都不放心她到那样一个女性在夜晚都不敢出门的国度，肖桐不舍得她吃苦，贾南也是一样。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会扼杀一个女人的成长，但贾南仍然不曾同她商量就“霸道”地替唐佳蓉拿好主意，他只想护她安好，永远活在温风和煦的美好单纯里。这个有担当的男人曾经让肖桐放弃和祝福，可惜最后也让他失望。

　　唐佳蓉整理好帽子重新回到D岛的话题，向往得双眼发亮。唐佳蓉性格懒散，对洗涤身心的苦行僧式旅行和全程购物的出游很不感冒，独爱碧海蓝天、阳光沙滩的休闲体验。D岛四面环海，又靠近赤道北端，终年气候宜人、天天鸟语花香，是有名的休闲度假天堂。

　　今年冬天特别的冷，这两天最低气温逼近冰点，隔三岔五还阴雨绵绵的，听气象台说是05年来最冷的12月份。小P孩的年纪里唐佳蓉也曾经在雪地上欢蹦乱跳，冻红了鼻子都要赖在外面堆雪人，不知怎么现在长大了却窝在家里搓手跺脚了。

　　唐佳蓉痴痴地想，要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反季节地晒晒太阳、当只候鸟该有多好啊！

　　“很想去吗？”肖桐问，唐佳蓉认真地点头，“忙完元旦就过来吧，我也跟大刀说一下。”

　　唐佳蓉惊喜地瞪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肖桐：“真的吗？”

　　“嗯，包吃包住。”

　　唐佳蓉喊“Yeah”跳起来，高兴完了还很“义气”地补充：“放心，我机票自理！”

　　肖桐嘴角含笑：“你想得美！我本来就没打算包飞，别自作多情了。”

　　肖桐大伯家的堂哥从D岛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D岛工作，后来跟本岛姑娘的堂嫂结婚后辞掉工作，在靠海边的一个居民区里租了些房间开公寓式家庭旅馆，迎来送往。再后来，堂哥堂嫂把大伯一家都接到岛上，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又把奶奶接去，现在一大家子在D岛四代同堂。

　　这次肖桐和同事负责的是一个度假式酒店的项目。酒店坐落在D岛新开发海滩上，开发商财大气粗，光建筑面积就有八万多平方米，泳池、别墅、高尔夫球场、会议中心、休闲中心，一应俱全，可以给入住的客户提供一站式全方位的用户体验。

　　任务艰巨，肖桐至少也得在D岛呆上大半个月，后续更是需要经常出差。干这行出差是家常便饭，通常公司都会安排好住宿，但这次出差地在D岛而且离堂哥的旅馆不远，所以肖桐问过堂哥后已经决定住到旅馆——工作再忙也总算能见上奶奶的面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算不算旅游旺季，堂哥的旅馆还有没有空房？肖桐决定晚上回家后再给堂哥去个电话，在唐佳蓉请好假、定下具体出行日期前先让堂哥给她留间房。

　　“不过，这事儿要对我爸妈保密！他们不会问你去哪里出差，到时候我只告诉他们去D岛玩儿，就不说和你一起了。他们太大惊小怪，最喜欢小题大做，你懂的。” 唐佳蓉扳着指头，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肖桐无所谓，反正他本来就不是去旅游的。不过，他善意提醒：“哎唐佳蓉，听说撒谎是会上瘾的！”

　　唐佳蓉撅嘴皱鼻，“哼”地大步走开，走的是折回方向。

　　到家太早，唐妈奇道：“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佳蓉装模作样地拉肖桐和父母一起看电视，不一会儿趁他们聊得热火溜回房里翻箱倒柜：“妈，我那套绿色的泳衣呢？”

　　肖桐遮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