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密》一木言羊

18、柚子香

　　原来是辅导员老张带着贾南一起回来，贾南手上拎满零食水果，站着冲唐佳蓉笑了笑。小伙伴们仰起一张张八卦的脸，看得唐佳蓉不知所措。贾南从容地走过去，轻柔地笑：“我也来了。”

　　唐佳蓉垂着头，微不可见地勾勾头：“哦。”

　　同学们一边欢乐地去抢贾南手里的东西，一边拱唐佳蓉的肩膀起哄。老张这时候很厚道地对大伙儿“抱怨”：“这海边买东西真不容易，开车都得跑十几分钟才有店铺，东西还卖得特别贵！”他绘声绘色地讲着商家有多坑人，末了笑嘻嘻地补一句，“不过，今天南先生请客，大家快谢谢唐佳蓉吧。”

　　四眼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调侃说：“咱们学院嫁女儿没点嫁妆像样吗？是不，大腿儿？”

　　大伙儿顺着四眼儿的视线看过去，一直落在后面的肖桐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外。他简单地“嗯”一声自己先坐下来：“不玩了吗？”

　　很快所有人又按刚刚坐的位置围成一圈，还有好事的挪了屁/股走人，把唐佳蓉另一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南先生，坐这儿、坐这儿！”

　　唐佳蓉抿着嘴瞥一眼另一边的肖桐，那人专注地目视前方。唐佳蓉往旁边让了让，贾南便谢过那个同学坐下来，游戏重新开始。

　　“不是说周一才来学校吗？”鼓声响亮，贾南挨得很近，随着他的动作飘过来一阵甜香。

　　“本来是这么安排的啦……”唐佳蓉转头便看到他手里捧着柚子，白净的指头灵活地掰开青黄色的外皮，微微一动就清香满鼻。

　　贾南递上一瓣轻声道：“喏。”唐佳蓉犹豫地伸手接过，偷偷瞄一眼肖桐。

　　是的，唐佳蓉一开始就决定参加周日的“夏你一跳”，也知道这样一来得提前一天来学校。之所以骗贾南说周一才去学校是因为周大道的一句话，“唐佳蓉，你和南先生到底什么关系？孩子们自己的聚会告诉老师做什么？”，到最后他自已却因为去约会没来，现在晓得缘由的知情人只有肖桐一个，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打算帮唐佳蓉圆谎的打算。

　　唐佳蓉装作专心地低头剥柚子，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地做贼心虚。她剥开柚子的一头垂头丧气地咬，刚吃进嘴里剩下的部分就被抽了走——贾南这回递了一整块剥好的果肉过来。唐佳蓉一接过他又扭头津津有味地去看游戏，手上继续不停地剥着：他剥她吃，仿佛天经地义，引得边上同学纷纷咳嗽着闹起来。

　　贾南就是这样，并不是故意高调，只是这就是他的思维和行动方式，大大方方、简简单单。那天在画室表白后，唐佳蓉什么都还来不及表态贾南第二天就开始到寝室和教室等她上下课了。放暑假后，贾南带唐佳蓉去采风、逛画展、看电影研究艺术形态，尽心尽力帮她“课外辅导”，偶尔要求唐佳蓉请吃饭当付学费，一切磊落坦荡、水到渠成。他的眼神温和亲昵，但是从不对唐佳蓉动手动脚，没有牵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肩，更没再提起画室里的事情。

　　虽然这个年纪学院里一双一对的人不少，但像贾南和唐佳蓉这样的师生组合还是很惹人注目的。开学后他们更俨然成了“校模范夫妻”，唐佳蓉的名字时刻被绑在贾南旁边，有种同学老师全校红娘的阵仗。唐佳蓉从来就知道贾南的优秀，如今更是被推进他耀眼光环的最当中，不停有人在耳边传达贾南的行踪消息，贾南开始无处不在。唐佳蓉不知不觉开始追寻贾南的身影，也开始期待他的出现并为之雀跃不已。她一路被牵引往前，最后走到了自己都分不清楚境况的地步：贾南到底是老师还是男朋友？

　　唐佳蓉还在发呆纠结，肖桐就丢了条红丝带过来：“干嘛？”她傻傻地拎起带子问，肖桐根本来不及提醒四眼儿已经扔开鼓棒蹦起来。

　　唐佳蓉反应过来，这轮该她受罚。她大大方方地站到中央，把手上缠着红丝带叠好还给四狼笑着说：“好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此话一出一大帮人目露凶光，伙同着四眼儿想法整她：“咱们要求也不高，只是想贯彻一下老大‘脸红心跳’的四字方针……”说着目光在肖桐和贾南身上转溜。

　　肖桐看一眼贾南，舒舒服服地伸长了脚，双手撑在身后点头：“我向来一视同仁，绝不包庇徇私！”贾南把柚子放到一边，微微笑。

　　“好！”四眼儿拍掌叫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刚刚大伙儿合计了一下，唐佳蓉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一定没什么秘密可言，真心话太无聊了，直接Pass。那么，嘿嘿，咱们就玩大冒险，怎么样？”

　　唐佳蓉也不扭捏：“随便，我都可以！”

　　唐佳蓉的回答声一落，场外就有人给四眼儿飞了件东西上来，仔细一看不过是包心相印的纸巾而已。只见四眼儿取了一张出来，像魔术师一样抖了抖，朝外围一圈的观众前后左右、正面反面地展示了一遍。

　　刚刚被唐佳蓉整蛊的妞儿嗤之以鼻：“四眼儿，我当你有什么法宝呢！不过一张纸巾而已，你要，姐姐回学校弄一箱给你！”说着还张开双手，在空中做了个一“大”箱的动作，同学们哈哈地笑起来。

　　四眼儿闭上眼，一根食指摇来摇去：“No、No、No！看好了！”他把纸巾的一角在手里搓了搓，然后跟剥香蕉似的把那纸巾一层层地撕开，最后小心翼翼地扬起几乎透明的其中一层，脸上笑得无比阴险，“这回大冒险的题目就是——隔空搬物！”

　　“哦呜~” 四眼儿的一句“隔空搬物”之后，不知道哪个男生十分应景地学了声狼叫，全场顿时沸腾起来。他得意洋洋地把手在半空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这游戏嘛很简单，顾名思义，就是把这纸巾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

　　四眼儿一边说一边绕着同学们围成的圆圈走了两步，把贾南拉起来安顿到另外一个位置：“考虑到唐佳蓉同学平常待我不薄，嗯……就这样吧，你把这纸巾从南先生这儿搬到老大那儿就好，怎么样？”贾南和肖桐中间只隔了三个人，四眼儿还算厚道。手起纸落，他把薄如蝉翼的纸巾铺到了贾南脸上，尖叫着跳开，“用嘴哦，用嘴！！！！”

　　同学里有人打起口哨吼道：“高/潮来了，高/潮！”

　　唐佳蓉窘在原地，为难地望着贾南。贾南拉下纸巾，扭头想跟四眼儿商量的时候听到肖桐讲：“四眼儿，别太过了，换一个！”声音有些严肃。

　　“别呀，老大！”四眼儿当然不会听肖桐的，又跳到贾南旁边重新把纸巾铺好，还调整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角度，学青楼女子细着嗓子对唐佳蓉讲，“来吧，官人！”

　　其他人兴奋地瞪着他们的方向，嘴上不停地催促：“唐唐，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肖桐站起来按住四眼儿，说着往贾南的方向走要去揭他脸上的纸巾：“四眼儿，别为难她了。”

　　同学当中有细碎的抱怨声响起，很多人对唐佳蓉的特殊待遇很不平。唐佳蓉这时候站出来，按下肖桐抢纸巾的手、扬着脸说：“大腿儿，不要扫了大家的兴，我愿赌服输！”

　　孩子们兴奋了拍手尖叫，隔空搬物正式开始：“不准作弊啊！我们可都看着呢！”

　　贾南侧脸看着唐佳蓉走近，只微微地笑不说话。唐佳蓉清了清嗓子，红着脸用话给自己壮胆：“放心吧，我会快、准、狠的。”贾南露在外头的眼睛缓缓眨一下，很乖很配合。

　　那四眼儿真够损的，单一层的纸巾薄得像大白兔奶糖的糖衣，盖在下面的鼻尖和嘴唇都清晰可见。唐佳蓉抓抓头发、提着裙子半跪下来慢慢俯脸。贾南的脸越来越近，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几乎透明地盯着自己，像要把她吸进骨髓里面去一样。唐佳蓉的心跳突地加速，屏住呼吸不自觉地闭上眼去睛：撅起嘴一吸就完事了，唐佳蓉，拼了吧！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眼儿跟着唐佳蓉越压越低，瞅准时机食指、拇指一并，飞快将纸巾抽了出去。那一抹白色飘然而去，而唐佳蓉的脸还毫不知情地继续往下压。

　　“唐唐！”

　　唐佳蓉听到肖桐紧张地叫自己的名字，可动作却来不及刹车，直到撞上两片软软的东西才“啪”地睁开眼。咦，纸巾呢？她迟钝地眨了眨眼。贾南那双清亮的眼睛在她面前闪了闪，耳边轰地炸开同学们一波波的兴奋声，伴着哗啦啦的海浪声灌进她的大脑里：亲到了？完了，亲到了！

　　唐佳蓉双脚一软，跪倒在贾南身上。贾南双手扶住她，笑眯眯地从后面探出脑袋对大家讲：“好了，你们再欺负我女朋友小心挂科啊。”

　　同学们笑倒一片，勇敢地齐声喊“亲一个、亲一个”。贾南收回视线，一双眼泰然自在地看着唐佳蓉：“喂，唐佳蓉，怎么办？”

　　唐佳蓉莫名被他大庭广众地叫做“女朋友”，现在又被逼问“怎么办”，——一句“怎么办”看似主动权在手，实际是被被动地拱到了风口浪尖。她咬着下唇弱弱地问：“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贾南笑出声来，冲她眯了眯眼后朝所有人问说：“你们知道唐佳蓉是我女朋友吗？”

　　“知道~”回答的声音响亮又整齐。

　　贾南笑得更开心了，抬手刮唐佳蓉的鼻子：“所有人都知道了，怎么当事人还这么迷糊？”

　　唐佳蓉歪着脑袋喃喃：“好像是哦。”

　　贾南听了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手掌笼住唐佳蓉的脑后把她贴在自己的额头，脸一侧，闭着眼吻上唐佳蓉的唇，辗转着轻吻。不知过了多久，贾南缠在鼻下的呼吸慢慢抽离，唐佳蓉睁开眼就望见他温柔地眯着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贾南的手还捧着唐佳蓉的脸，拇指恶作剧般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声音里灌满了似水柔情，抵着她的脑门对她讲：“柚子很甜。”

　　唐佳蓉抿着嘴也笑了：“嗯，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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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被什么东西揪成一团，疼得唐佳蓉流泪，一滴一滴落在枕头上面。她慢慢睁开眼，原来是做梦。

　　她慢慢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闷声哭到泣不成声。南先生明明有很多缺点：比如固执霸道，认定一家餐馆之后就会接连几个月都去同一个地方，就算唐佳蓉吃腻了都不会改；比如凡事都太认真，画画的时候要是唐佳蓉在旁边弄出什么声响来他就会烦躁地皱眉；再比如自以为是，唐佳蓉说得吕菲妮再危险他都听不进去，他相信自己的定力和坚持，同时也不准别人怀疑。

　　但午夜梦回，他竟然还是最初美好的模样。

　　唐佳蓉起床去刷牙，抓了抓一头的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恍惚。镜子里的她顶了颗酒红色的蘑菇头，哪里还是梦里高高扎着马尾的模样，她揉揉眼睛笑着摇了摇头。出门前她把在肖桐家里看过的那首《错过》誊在便利贴上，最后望一眼后上班去了：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