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白首》一无

5、四、往昔

　　四月二十五湖州
　　陆小凤看着酒杯中半杯酒，他现在眼前还都是那些让他无法冷静的画面。他真的有些后悔，为什么还要心存侥幸认为那个人不过是他的雇主，他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为了接生意，却看到更让他绝望的画面。两个人的拥抱，亲吻。没有强迫也没有拒绝。

　　“陆小凤……”
　　“怎么了花满楼。”抬头看着自己对面的人。
　　“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花满楼问道。他料想陆小凤端午节一定会去吃湖州的粽子，便在这里等着他。可是他想不到等到的是一个有些失魂落魄的陆小凤。
　　“没什么。”说着要将那半杯酒喝下去。“说起来，花满楼你找我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我找你，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毕竟咱们是朋友。”
　　“因为咱们是朋友，我也不能阻止你问。”
　　“你和朱停会闹翻是因为司空摘星对不对。”花满楼不打算和陆小凤绕弯子他直接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陆小凤愣了一下，问道。
　　“你约司空摘星在泰山上翻跟头，跟着你就去见了朱停，然后你们两个就闹翻了。不是吗？”花满楼说道。
　　“是，可要这也不见得和他有关啊。”陆小凤说道。
　　“你还记得去年你让我去劝劝朱停不要娶雪儿吗。”花满楼接着说道。
　　“我当然记得，咱们两个那一次可都做了一次疯子。”陆小凤苦笑道，他还记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蹲在路边等花满楼。就像他十几天前像个白痴一样坐在房顶上喝风。
　　“因为朱停并不打算娶雪儿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劝他。可和你不想看到朱停和老板娘成为怨侣，我也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兄弟因为一些误会而老死不相往来。”花满楼说道。
　　“所以你劝他和我和解。”陆小凤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事。”花满楼说道。
　　“不，相反我谢谢你花满楼，只是这件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有自己要坚持的理由。”陆小凤说道。
　　“这个理由和司空摘星有关是不是。”花满楼再说到。
　　“他和你说的。”
　　“不，老板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拜托我做了一件事。但这件事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该去做。”花满楼停顿了一下，陆小凤只是听着没有出声，他又说道。“提防司空摘星。”
　　“提防司空摘星？”陆小凤轻声的重复了一次，跟着冷笑一下。“这个死胖子……还没闹够是不是。”
　　“这么说你五年前和朱停闹翻的确是因为司空摘星的关系。”
　　“……”陆小凤不能反驳这是事实。
　　“若是这样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
　　“什么理由。”
　　“你选择一年而非二十多年的理由。”花满楼说道。司空摘星是在六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在那之前人们只知道偷王之王从来都没听过司空摘星这个名字。“你和朱停闹翻的时候已经是相识二十四年的老朋友了，可是你认识司空摘星绝对不会超过一年。现在你和朱停一句话也不说一面也不见，而你对他却绝对的信任甚至是将自己的命交给他。”
　　“我也可以把我的命交给你。”陆小凤只是这么说道。
　　“我相信你愿意将你的命交给任何一个你信任的朋友。但是你绝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同另一个人闹翻。”花满楼说道。“所以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为什么司空摘星是个特例的理由。”
　　“……”陆小凤没有说话。
　　“小凤我并不想逼你说什么，但是若是你不能说服我的话。我或许真的会听朱停的。”花满楼说道。“若是我再察觉到司空摘星出现的话我或许会直接一剑杀了他。”
　　“……”陆小凤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开始不停地喝酒。
　　“……”花满楼也确实没有逼他。就在花满楼以为自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陆小凤突然开口道。
　　“不是一年和二十四年。”
　　“……什么？”
　　“那时候花满楼你们听说司空摘星这个名字或许只有一年。”陆小凤说道。“而我知道这个名字和知道朱停这个名字一样久。”
　　“……”花满楼很吃惊。“那朱停呢？”
　　“他知道这个名字绝对不比知道陆小凤这个名字晚太久。”陆小凤说道。“我和朱停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而我和他光屁股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花满楼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还是等陆小凤接着说下去。
　　“一直到十四岁之前我们根本就是形影不离，就在我出道的前几天，朱停和我说，他先我一步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要去学艺，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毕竟我们两个打过赌看谁先成名。”陆小凤说着。“三年后陆小凤这个名字成了江湖上无人不知的名字，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听谁提起过‘司空摘星’这个名字。一直到六年前……”

　　六年前太白山楼外楼
　　楼外楼位于太白山下，并不豪华，和任何一间开在任何地方的茶楼都没有太多的差别，这里最出名的就是桂花茶和桂花糕，用的是太白山上融化的雪水所制。而且除了桂花茶和桂花糕外这里从没有卖出过第二种食物。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总是会赶上几百甚至几千里的路来这里。陆小凤就是如此，他马不停蹄的赶了半个月的路。这一路上他只有遇到驿站的时候停下来换一匹马，顺便吃点东西。其他时间他都在赶路，所以他只用了短短半个月就从南边的羊城赶到了这里。
　　陆小凤走进楼外楼的时候发现这个小茶楼七八张桌子并没有坐多少人，更多人选择的是站立，不过陆小凤可是一个懒人要是能躺他绝对不会去坐，再者他现在已经很累了，若是有可能的话他真想直接躺在地上睡个七天七夜。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睡，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睡觉。
　　还没等他坐稳就有一个驼着背的看上去至少有七八十的老婆婆为他端上一杯茶和一块巴掌大的精致糕点，放在面前。
　　‘这位客官结账。’老婆婆放下东西后便说道。
　　‘你们这家店还真是奇怪，客人没点菜就先结账。’陆小凤奇怪的看着老婆婆。
　　‘我们这家店开了五十年从来只有桂花糕，桂花茶。你点不点都是这两样。不可能有第三样。’老婆婆说道。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多少钱。’
　　‘十两银子……现银。’老婆婆说道。
　　‘这么一杯茶和一块巴掌大的糕点要十两银子。’陆小凤更加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婆婆。看老婆婆不打算说话的样子，陆小凤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糕点和茶当然连一两银子都不值，有那个疯子会跑这么远就为了吃几块桂花糕呢。’老婆婆将钱收起来然后才笑着说道。她这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是显得奇怪。
　　陆小凤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拿起桂花茶，一边喝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四周的人。在他一旁的桌子是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显得很机灵的一个人。
　　‘要是我没看错，你是官府正在追捕的江洋大盗拦路虎。’陆小凤端起茶走过去。
　　‘是！’中年男子回答道，但是他并没有看陆小凤一眼。
　　‘而你是，手脚最快的小偷里面可以排到前十的过街鼠。’再看向一边的年轻人。
　　‘是。’年轻人也回答道，同样没有看陆小凤一眼。
　　‘我记得你们都是蛇王最得意的手下。’陆小凤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赶了整整一天的路现在停下来难免会有些热，把身上的红披风脱了下来放在手边。
　　‘不错。’拦路虎说道。‘你认识蛇王。’
　　‘你是陆小凤？’过街鼠用眼角余光扫到桌上的红披风说道。
　　‘不错，半个月前我们才一起喝过酒，他还提起过你们。他说要是我见到你们的话帮他带句话，让你们快点回去。’陆小凤说道。
　　不止是他们两个这个房间中每一个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盗神偷。看来这里不但是钱收的黑，连招待的客人都是黑。不过这确实是一家黑店。
　　‘……’两人听到陆小凤这样的话都不自觉的看向陆小凤，但只是看了一眼又马上将视线移开。
　　从刚刚开始他们两个人就一直盯着茶馆的招牌，目不转睛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不止是他们茶馆里面的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哪一个处。
　　‘你们在看什么？’陆小凤转过身，也看过去，招牌下面是一条空荡荡的红缎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道。”过街鼠极其不满的说道。就好像陆小凤的问题让他分神，打扰他做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一样。
　　“……”这个茶馆里的人难道都吃错药了不成，花十两银子只是为了盯着一个地方发呆。陆小凤看着这两个人，他突然发现这他们的手指有些奇怪。仔细一数他们两个人的左手上既然只有四根手指。‘你们的手怎么了？’
　　‘不知道。’拦路虎说道，他明显已经对陆小凤的问题显得不耐烦了。
　　‘你们的手指看上去是被人砍掉的，什么人做的。’陆小凤却还是接着问道。
　　‘不知道。’
　　‘……’对于这三个不知道陆小凤也不知道自己因该再问些什么了。
　　‘你们不知道，我却知道。这位兄弟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手指确实都是被人砍掉的，而砍掉他们手指的人叫司空摘星。’说话的是一个年近不惑的男子，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没有人发觉，不单是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条红段子上，也因为他的轻功在江湖上可以排到前十。这个人陆小凤也知道他是北六省的第一偷王，天下没有锁是他打不开的江湖上叫他‘锁匠’。
　　‘……’锁匠出现后所有人都不再看挂在哪里的红段子而是看向他。
　　‘司空摘星……’陆小凤重复这个名字，他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半个月前，到蛇王那里喝酒从他口中听到的。当然他还听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他才来到这里。
　　‘你以前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锁匠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我敢说你以前肯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在三个月前没有任何人听过这个名字。很快也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你有没有见到他。’拦路虎说道
　　‘没有。他一定是怕了我这通天宝盒所以不敢出现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无名小卒而已，拿着令牌他就还真当自己是偷王之王了。这一次我不但要他丢掉这个名号也要让他丢了那条舌头，看他还敢胡说话。’
　　‘若是他偷到了呢？’过街鼠冷笑一声说道。
　　‘马上就要午时了，就算他想偷也已经来不及了。’
　　‘说不定他早就已经得手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过街鼠接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你真的肯定东西还在里面。’拦路虎说道。
　　‘当然，这通天宝盒天下无双他根本就不可能偷梁换柱。’
　　‘何须偷梁换柱，只要趁你不注意打开不就好了。你总不会去找女人的时候也抱着这个个大盒子吧。’
　　‘那更不可能，通天宝盒，就算是偷了几十年的老神偷，要开这盒子也要两三个时辰。就算是要上锁也要一个时辰。’锁匠说道这宝盒就算是他偷了三十年开锁无数，打开合上最快也要一个时辰。‘难道那个是他……’
　　男子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将盒子交给过一个店小二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过后他就回来而且很细心的检查过没有任何异样。
　　‘不，不可能。若是他真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就打开还能复原回一模一样的，那我就把这颗脑袋割下来给他当夜壶用。’
　　‘那你不如现在就打开来看看好了。’过街鼠说道。
　　‘若是真的还在的话我们就都承认你是当之无愧的偷王之王。’拦路虎也说道。
　　‘……’锁匠想了想，从身上拿出一个东西开始打开这盒子。这盒子叫通天宝盒，上面一共有七七四十九道锁。稍有一点差错就要重新来过。这样一个宝盒本身已经是价值连城，能放在其中的东西更是了不得的宝物，现在在这之中的是一块玉圭——金嵌墨玉圭。

　　金嵌墨玉圭是偷王之王的信物，据说当年还是太子的先皇遭到乱臣谋反，流落出宫被乱臣贼子追杀。遇到一个贼，这个贼几度将先皇从危难关头偷了出来，还偷了半壁江山给先皇，先皇复位之后感恩想封他一官半职，可是他始终是江湖上的闲云野鹤又是□□出身，朝廷容不下他，他也不愿留下。便和皇帝讨了太白山一代做封地，修楼外楼为王府，赐金嵌墨玉圭并且还封了‘偷王之王’为名号。虽说名号是御赐的，不过在偷这方面‘偷王之王’这四个字他确实是当之无愧。
　　‘偷王之王’纵然偷艺无双，可是他却没有传人，据说他们家族数几代人都是靠偷为生，或许是报应在家族里有一种怪病无论男女三十岁之后就会发病无药可医，并且会传给后代，为此偷王之王一生都没有娶亲生子。他说过会把‘偷王之王’的名号传给他的徒弟，而他却从未收过任何徒弟，即便是当年的十三省的偷王大盗也只配叫他一声祖师爷。
　　一直到偷王之王六十岁那年中秋，所有成名的大盗神偷都接到消息，偷王之王要收徒弟。便聚集在楼外楼，可是最后却只收到一句话。
　　想要拜他为师的人就到神偷墓中对着他三拜九叩。
　　这种有名有利又有权的事情任谁都想去尝试一下了。且不说偷王之王一生收藏的宝贝给他陪葬，楼外楼的产业和御赐的金嵌玉圭。只是‘偷王之王’这一个名号就已经是足以让很多人争的头破血流了。这么多好处，再加上若是一个人偷了那么多活人和死人，他死后自然是会怕遭报应和报复的，他的墓一定会藏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若是一般的大盗神偷或许会如此但是偷王之王却完全相反，他的墓就在太白山上，一处据说是三十六洞天之一的洞穴之中，很容易就找到，任谁都可以进去。偷王之王偷了一辈子所以很清楚不论隐藏了多好的墓都会被发现，倒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摆出来。只是这越是大大方方请你进去的地方只怕里面越是危险重重。多少成名的大盗神偷走着进去却是爬着出来的。就连蛇王年轻的时候也进去试过两次，第一次他年少轻狂进去了两个时辰又转回到了入口，第二次他名满天下进去了七天七夜最后从另一个洞穴爬了出来，不要说拜偷王之王为师了连墓室都没看到。若不是‘偷王之王’在洞口留下的‘死路见生机’告诉众人若是想保命就往明知道是错的死路上走还可见一线生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都会被困死在其中。
　　这些都是陆小凤半个月前从蛇王那里听来的。蛇王跟陆小凤提起这些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五十年中多少人都没能从墓中偷出来的名号，如今却又重见天日，就在三个月前。而新一任的‘偷王之王’的名字却不是任何一个江湖上人们所熟悉的，相反这个人没人认见过，而他的名字更是没有任何人听过。
　　江湖上出名的偷王大盗一听到这个消息，都马不停蹄的赶来楼外楼。陆小凤也来了但是他和所有人都不同，他来这里并不是因为‘偷王之王’这个无人不知的名号，而是因为另一个在三个月前完全没有人知道的名字‘司空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