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火》南平晚歌

6、海东鸣

　　夏庭觉得自己混混沌沌走在一条四周都是人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商店看着熟悉，但是又说不出来熟悉在哪里。街道上拥挤的人茫然地往前走，前方有什么，前方是哪里，无人知道，只是顺着人流不断往前。
　　夏庭左顾右盼，看见身边人的脸上笼罩一层淡淡的黑气。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
　　夏庭止住脚步，回身往回跑，不知跑了多久，进入眼帘的依然是漫无边际的人流。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心底的恐慌渐渐蔓延。轰，四周突然亮起一片火光，火光中一辆旅游车摇摇晃晃直冲过来。夏庭死死盯住旅游车，两脚像被盯住一般，半分移动不得。

　　“他怎么了？”海东鸣伸手在夏庭眼前挥挥，“睡了足足三天了，还不醒。喂，该不是你失手了，间接导致路人死亡吧。”
　　“从现代科学的角度，他有心跳，呼吸，他是活人。从地府判断生人和魂的角度来说，他身上的火未灭。”毕成龙舒适地伸长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一手拿了超大杯装可乐，一手拿块芝士蛋糕。没任务的日子真好。
　　“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有心跳，呼吸，但依然可能是植物人，从地府判断生人和魂的角度，身上的火未灭，但依然可能只剩下一盏两盏，他的路快到尽头了。”
　　“你能看见他身上的火到底有多少盏？”毕成龙咬一口芝士蛋糕，嗯，松松软软，甜滋滋的味道从口腔一直滑到喉咙，太舒服了。
　　“看不见。”海东鸣瞪一眼毕成龙，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的，自己这个半吊子医生，就会点外科包扎，缝合什么的，免得毕成龙那帮子人跑到人间的医院，露出些可以害死人的伤口。
　　“我也看不见，但是我感觉到。”
　　“你把他送来这里做什么？”海东鸣伸腿往毕成龙身上招呼，一脚下去，毕成龙眯眯眼睛，一脸舒服享受，海东鸣倒是痛得想抱住自己的脚丫子。
　　“你是医生，不送到这里，送哪里。”
　　“我不懂医他，把他送走。”
　　毕成龙把芝士蛋糕整块塞入口，闭上眼睛，慢慢等香甜的芝士融化入口中，“嗯，不错，你出去的时候顺道带一块回来。”
　　海东鸣恨不得用大扫帚把毕成龙扫出去。你说你好歹是一个送魂小组的头目，人间地府都有那么一点名气，有自己的大本营，那你就乖乖待在你的地方，有事出出任务，无事回你该回的地方待着。你说你这么一点点空闲时间都要来骚扰良民，算是什么事啊。
　　骚扰也就罢了，霸占了你的房子，抢了你的超大装可乐，吃了你的芝士蛋糕，还把你当佣人使唤！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海东鸣握握拳头，跟他拼了，打不过他也要清楚表达自己坚决反对被压迫的决心。
　　“麻烦后背，你知道的，有点痒。”毕成龙侧侧身，翻出后背，张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齿。“恨恨地来，别怕。”
　　海东鸣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憋了。这算什么意思啊？示威吗？好吧，我知道我全身的力气砸你身上，你就当捉痒。
　　海东鸣仰天长叹，自己真落得个捉痒棒的下场。
　　“不打吗？我看你似乎不太开心，反正我身痒啊，你随便。”毕成龙叫嚣着，海东鸣蹒跚拖了步子，走进厨房，去清点一下，到底还剩下多少存货。
　　毕成龙像烙煎饼一样在沙发上翻了翻，觉得没意思。拖拉着脚步走到夏庭身边，左右啾啾。
　　“梦霾了？梦到什么，那么惊吓，睡三天还脱不开身？”毕成龙鼻子凑到夏庭身上，鼻翼动动，没味道啊。没被魂牵制，那就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毕成龙不耐烦捉起夏庭衣领，大力摇晃起来，哼，看你醒不醒！
　　海东鸣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惊虐的一幕。夏庭像个布娃娃一般，被毕成龙举在半空，大力摇晃。
　　“你要做什么？会死人的！”海东鸣扑上来，想从毕成龙手中抢人。
　　“你懂什么？这人吃饱了撑，自己制造一个梦，把自己陷进去。看我不把他摇醒。”
　　“你，你这个……”海东鸣手指颤抖指着毕成龙，气得说不出话。
　　事实证明毕成龙的方法是有效的，夏庭眼皮子抖了几下，慢慢睁开眼睛。
　　“地震……地震……陷了……”
　　“哼！”毕成龙随手一甩，准确无误把夏庭丢上床，“你去看看他。没事，我就得开始了。”
　　海东鸣认命走上前，拿出小手电筒，翻翻夏庭眼皮，照照瞳孔，又用探听器听听心跳，“应该没大问题，详细的检查建议你到医院去。”
　　“你能看见我？”毕成龙一手把海东鸣拨到身后。
　　“你，你，”夏庭茫然看向毕成龙，“我，好大火，火啊，车，车撞上来。”
　　毕成龙皱眉头，把身后的海东鸣扯上来，“你去扇他两巴掌。”
　　“为什么不是你？”海东鸣想把自己的领子从那只粗鲁的大手中解救出来。
　　“我怕我控制不住力度，直接把人打进医院。”
　　海东鸣翻一下白眼，甩手就给了夏庭两巴掌。
　　脸颊上的刺痛激起夏庭的意识，茫然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你，你是谁？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能看见我？”
　　“没，没。”夏庭哆嗦着嘴唇，眼睛惶恐移到另外一边，猛看见还在挣扎着把领子解救出来的海东鸣。夏庭下意识眼神闪了闪，想避到一边，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定定看住海东鸣。
　　“他身上有火，对不对？”毕成龙凑到夏庭身边，露出的大白牙闪闪发亮。
　　夏庭无由头想起海里的大白鲨，吃人前总爱露出那一口白牙。身体往床里面缩缩，再缩。
　　“别缩了，再缩就丢下来。你的眼睛有古怪？我想想，你是出生就能看见，还是发生了某些事情才能看见的。你叫夏庭，对吧，告诉我你的出生时间，别告诉我那啥耶稣时间，我要农历。也可以说是阴历。当然，如果你拒绝回答，我也是能知道的，就是得花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