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火》南平晚歌

33、明查暗访（五）

　　夏庭慢慢抬起头，看见海东鸣苦了一张脸，“谢谢你，又要麻烦你了。”
　　把水杯塞进夏庭手上，海东鸣一连喝了好几口温开水，大半夜跑上跑下，跑进肚子里的冷风终于被温暖驱散了一些，“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那孩子是谁的？”
　　“给你。”夏庭把诊断书递给海东鸣。
　　海东鸣翻了两页，便明白过来，“是你发了善心，要留下孩子。”这点是无用质疑的，以海东鸣对毕成龙的了解，这家伙顶多会把孩子丢在福利院门口，但绝对不会抱来医院，还要找自己帮忙治疗。
　　“这是好事。你们到底吵什么？以我对毕成龙的了解，他不会多事，但也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按说顶多就是怪你多此一举，有必要吵翻吗？”
　　夏庭又垂下脑袋。
　　光线照耀下，夏庭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无助，软弱，微微颤抖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洒下片片阴影。海东鸣心里无端升起一个念头，夏庭这家伙还挺好看的，长长的眼睫毛比女生还要漂亮。
　　念头刚升起，海东鸣立即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怎回事呢，居然把夏庭和女生联系在一起了。
　　不过，海东鸣忍不住偷偷多看夏庭两眼，真别说，开始没注意，但现在细看之下，夏庭真的很好看，不是那种娇滴滴那种白脸小男生，而是……
　　海东鸣心里猫抓似的，挖空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形容词，能想出来的词语，都被他一一否认，总觉得不适合夏庭。
　　“我们在争执，谁该为孩子的医药费付账。”夏庭无力的声音飘进海东鸣耳朵。海东鸣刚习惯性点头，但冷不丁想清楚夏庭话里的意思，顿时忍不住仰头大笑。
　　“就为了那么点小事？毕成龙钱多的是，你和他争什么，他要付账，随他去就是。”
　　“你不懂。不是钱的事。”听见海东鸣的笑声，夏庭眼中的迷茫又深了几分，脑袋扭过去，把后脑勺对着海东鸣。
　　哎呀，还生气了。海东鸣止住笑声，“那是他对了说了什么？嗯，毕成龙说话是挺气人的，不过你别放在心上。他啊，就是一番好意，说出来的话都能气死人。”
　　“你不懂。”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能懂。海东鸣几乎想抓狂。夏庭的精神状态太不对劲了。毕成龙到底说了什么，能把他刺激成这样。
　　“我说，钱应该由我支付，因为以后，我会收养他，他会是我的儿子，替我养老送终。”
　　嗯？海东鸣品出一丝不同的意味来了。夏庭才多大，居然现在想收养儿子，还是养老送终的那种。那他不准备结婚生娃了？
　　“毕成龙不同意？”小心翼翼试探。
　　“他同意，他说好啊，他说不要我操心，他都能处理好，包括医生，医院，他会处理好，我只需要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孩子。”
　　那不是挺好的。海东鸣心里嘀咕一句，嘴上却说，“他都帮你安排好了，那怎成了，你儿子，当然得你做主。”可惜夏庭背对着海东鸣，否则，海东鸣也不至于小心翼翼试探，而是直接从夏庭脸上变化看出问题所在。
　　“我的儿子…… 我说，与他无关，要他别多管闲事。”夏庭的肩膀在发抖，似不愿意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毕成龙阴沉的脸色，悲伤的气势令夏庭想过放弃，想过把说话收回来，哪怕只是哄哄毕成龙也好，但是没有，夏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坚持做到的，总之，他做到了，把毕成龙活生生逼走了。
　　“我不可以拖累他。不可以”声音中带上能轻易察觉的哽咽，“我好快就会死，我不可以拖累他，不可以的。”
　　海东鸣就算再笨，也约摸猜测出发生何事。“你，都知道了？”
　　夏庭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你猜到了？”
　　夏庭点点头，像扯线玩偶一样。
　　“唉，我告诉你。咱们做人的，有句老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理。等你去了，呃，就是百年归老的意思，毕成龙还有大把时间，有句那什么话，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说不准隔个一两百年，他就忘了你，这不是皆大欢喜嘛。你看，你活着的时候，得到了他，死了，也不拖累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海东鸣还在自说自话，冷不防看见柱在门口，去而复返的毕成龙。海东鸣顿时说不出话，勉强笑两句，正想起身开溜，但毕成龙却是一抬手，手掌往下一压。海东鸣顿时动弹不得。
　　无奈，海东鸣动动嘴皮子，无声向毕成龙询问，“大哥，你想怎么样啊？”
　　“安慰他。”
　　海东鸣好笑，你人都都来，说话也听了，该是你表白的大好机会，怎么让我这个第三者干这种事。好吧好吧，现在肉在板上，胳膊硬不过大腿，海东鸣唯有勉为其难，想想怎么安慰夏庭。
　　“那个，你也别想太多。嗯，我觉得，或者应该和毕成龙说清楚。明眼人都知道他对你是怎么回事。你身上那把逸龙剑是毕成龙父亲送给他的，就是小时候送给他玩玩的玩具。他一直当宝贝一样收着，现在却送了给你。在他看来，你就和他的宝贝一样。”海东鸣还在自说自话。
　　一直背着身子的夏庭，心里像是穿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吹，吹得心脏拔凉拔凉的，即便海东鸣说的逸龙剑，也不能把破了口的心脏，稍微弥补一二。
　　尽管早猜到毕成龙不是常人，但一日没证实，心里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侥幸。如今，那点侥幸已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悲哀。
　　自己死了，还能有一两百年的时间来遗忘自己，那毕成龙得有多长的寿命啊。夏庭想扇自己两耳光，傅瑶和莫威都不是普通人，作为他们的老大，毕成龙又怎么可能简单，真不该，真不该，为什么不再那点心思冒头的时候，就把他熄灭，如今，却是怎么都熄灭不了。
　　海东鸣还在唠唠叨叨说话，但那些字一个都飘不进夏庭耳朵。
　　接受他，快乐数十栽后，任由毕成龙用时间来遗忘自己吗？不，不可以。如果毕成龙遗忘了自己，夏庭宁愿从一开始，便断绝所有可能。
　　心脏在赤赤发痛，不是刀子割肉的疼，那种疼，疼入骨头，疼入五脏六腑，无药可解，无药可救。
　　夏庭捂住胸口，窒息的痛令夏庭弯了脊梁，想用手脚包裹自己，想人为地筑起一道高墙，好好地把自己锁在里面，哪怕就那么一刻钟也是好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那张脸却是越发清晰。夏庭伸手抹去眼前的泪水，却发现眼前不过一堵白墙。
　　原来已经刻骨铭心，原来已经无法忘记。
　　此种感情是否也同样根植在毕成龙身上？倘若是，自己死后，毕成龙又将如何渡过日后悠悠岁月。只为一息之欢，却要用半生大部分时间来怀念。夏庭不愿意，不愿意毕成龙受这种苦。
　　进不得，退不得。无论毕成龙是否忘记自己，都是夏庭无法接受。既然没有选择，那就不如早早结束一切。
　　“海东鸣。”
　　“啊？”还在滔滔不绝的海东鸣吃了一惊，“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那么快想好了，还以为得费我不少气力，海东鸣冲门口的毕成龙挑挑眉毛，活动一下手脚，果然，又能动了。
　　“唉，我说你早想好不就没事了。”说这句，海东鸣觉得自己怎么说得那么像逼良为娼的老鸨，“来，喝口水。”殷勤把夏庭扶起来，一眼夏庭脸上的泪水，海东鸣心里又郁闷了，自己说了什么话，令夏庭伤心成这副模样。
　　拿了纸巾，又倒了杯温开水给夏庭。“擦擦眼泪，喝口水。”
　　夏庭木木接过纸巾，揉揉发红的两眼。“海东鸣，孩子要交多少钱医药费？”
　　“啊？”怎么又说起这一桩了。海东鸣心头升起一阵不秒的预感。果然听见夏庭继续往下说。
　　“你给我大概数字，我回家取了钱，就去交。”
　　“呃…..那个不急。”海东鸣偷眼看门口的毕成龙，那厮脸色又发阴了。
　　“孩子是我决定自己养的，自然是由我来交，和其他人没关系。”说话间，夏庭抬起头，意外看见门口的毕成龙。声音顿时带上颤抖，“要是有人帮忙交了钱，麻烦你把钱退给他。”
　　“不就是那点钱。”海东鸣看看这个，又看看门口的那个，心道，何必呢。“那钱不是小数。就当毕成龙借给你的，先应急。”
　　“不行。”夏庭坚定看向毕成龙。“我的事，我来处理。”
　　就算知道可以问毕成龙借，但夏庭不可以借。就让这个孩子来划清界线吧。就让这次来明明白白告诉毕成龙，自己的答案吧。

作者有话说

　　２０１２年最后一天，提前和大家说声，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