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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牛角尖 ...


  •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孟岩的声音照例波澜不惊,平的像一碗水,“陈遥?”
      “是我。”我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上半身几乎都探了出去。我估计再使点儿劲都能扎进窗外那棵梧桐树的树冠里去了。这样的角度可以最大范围地看到这栋楼的外墙,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发现什么攀爬的痕迹。
      “打个商量,我能请个假不?”
      孟岩一愣,“多长时间的假?”
      “保守估计,”我琢磨了一会儿,“明天一早能归队。”
      孟岩反问我,“你在军区疗养院?”
      “嗯。”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可隐瞒的。曾虎去借车的时候肯定也说了我们的去向。
      电话的另一边,孟岩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马上归队。聂行的事儿你别插手。”
      心头倏地一痛,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似的。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腔,每一声都是满满的不甘。
      “陈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我理解。”孟岩的声音变得和缓了一些,“我也不好受,那也是我的兄弟,我的下属。你说一个行动队,几十口子人,哪一个不是过了命的交情?但是在考虑这些之前,你不能忘了自己是个军人,江湖义气那一套对咱们不适用。还是那句老话: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如果一个人跟孟岩呆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一个月,就能明白他这番温情剖白总结起来就只有五个字:你得听命令。
      “是。队长。”我揉了揉眼睛,觉得眼角有点儿涩。其实他说的我都明白,我早就知道对有些事来说,理解和接受永远都是两回事。可这个事儿,就在我眼前摆着,让我放开手……怎么放?
      “陈遥,陈遥,”许琳站在聂行的病房门口冲我招手,“你干嘛呢?小聂晚饭都吃完了。你再不过来可没空说话了啊。”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揉了揉脸,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沮丧的表情。
      聂行果然醒了,背后垫着一个靠垫笑眯眯地看着曾虎陈志远几个人围着自己逗闷子。病房里没有镜子,我想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已经瘦成什么样了。不过比起上次来,他的精神显然好多了,  至少不会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看见我进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脸上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过来坐,专门给你留的座位。”
      几个人哄笑起来,聂行自己也笑了,“笑啥,笑啥,我到行动队第一个带我出任务的就是陈遥,这可是铁铁的搭档啊。”
      “任务大把的,”我也笑,“就等你赶紧好了归队呢。”
      聂行的头向后一靠,脸上笑容未散,眼神中却流露出略显惆怅的神情来。
      我拍了拍他的手,拍完了才想起这就是沾着口红的那只手。不过,指尖上的那一抹口红已经不见了。聂行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不那么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有事你得说。”看到他这个反应,我心里忽然就焦躁起来,“有些事我们没法子直接插手,只能你先提出来然后我们从旁边使使劲……”
      聂行有点儿被我吓着了似的,愣了一下才说:“没事儿,真没事儿。”
      我从被子下面拽出他手,恶狠狠的在指尖上点了点,“都找到这儿来了还叫没事?如果不是我认得出这是什么人留下的痕迹,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到底?”
      聂行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你怎么会知道?”
      “这你别管。”我心里翻腾得厉害,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你这是打算当孤胆英雄呐?真不要命了?”
      “陈遥,你冷静点儿。”聂行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只手重重按在我的肩膀上,“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觉得脑袋都大了。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这么快就让人给查出来了,我心里陡然间涌起一股杀意。当初在海里的时候,如果我不是急着上岸,如果那把刀换个角度捅下去,深一些,再深一些……是不是我的兄弟就不必面对这样的危险了?
      “这人不好对付。”我顺着刚才的思路往下说:“拳脚不错,而且心狠手辣……”
      “不是你想的那样,”聂行按住我的胳膊,神色有点儿急,“她来这里不是为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到底什么样我最清楚。”我左右看了看,陈志远、许琳几个人已经互相使着眼色往门口走了,走在最后的曾虎还一脸深沉地把门给关上了。看他们的神色明显的误会了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当初在捷康我就和她动过手,我甚至见过她本体的样子。”我想起趴在海滩上那个挥舞着触角的奇怪生物,头皮一阵发麻,“聂行,这人不好对付。她背后还有捷康……”
      “陈遥!”聂行打断了我的话,“她来不是打算干掉我的,也不是要把我抓回去……”
      我蓦然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张了张口,嗓子眼里却干得发不出声音来。
      聂行侧过头望着窗外,眼神中透出几分迷蒙的神色,“陈遥,回去吧。我的事儿你别担心了,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她……”
      聂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靠在床头上沉默地望着窗外。太阳已经沉到了急诊大楼的后面,空气里还残留着阳光炙热的余韵,夜晚的清凉却已经姗姗来临。
      我松开聂行的手臂,一时间心乱如麻。他说的话将这整件事导向了一个我从来没有预想过的方向。我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可是就算再不懂我也明白,于公于私,这件事都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轻声问他,“你真的……心里清楚?”
      聂行侧过头冲着我笑了笑,“信不过我?”
      我摇头。我脑海中遮天蔽日的一片烽火狼烟绝对不是因为信不过三个字这么简单。在看过了密室里的毒药之后,谁还会相信王后的篮子里只装着苹果呢?我又不是躲在森林小屋里的白雪公主。
      拍了拍我的肩膀,聂行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那就继续相信我。”
      霞光模糊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可是他眼里闪烁的笑意我却看的清清楚楚。于是,我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昏昏沉沉地回到宿舍,几个人还了车就一窝蜂跑去食堂吃宵夜。我没什么胃口,自己抄近路先回了宿舍。
      行动队的住宿标准在基地是最高的。一水儿的两人间,还自带一个小卫生间。除了孟岩,队里就我一个住的是单间。基地女兵人数少,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跟通讯班的人拼着住的。不过那时候行动队三天两头的搞夜间集训,谁受得了我大半夜的出出进进?所以没过多久,我的宿舍就变成了单人间。
      洗了澡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远处的操场上人影憧憧,不知是哪个分队的人还在搞夜训。
      我懒得下楼去食堂,就从抽屉里摸出一袋夹心饼干,就着杯热水当宵夜。刚吃了一半就听手机叮咚一声,一条短信挤了进来。
      “我回岛城了,见个面吧。”

      我失眠了。
      在收到短信的这个晚上,我生平头一次望着窗外的点点繁星睡不着觉。
      快入夏了,即便山里的温度要比市区偏低,夜里关着窗仍然会觉得闷,可是开着窗的话我又觉得吵。我已经习惯了在结束一天的训练之后,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走进这个房间,然后强打精神冲个淋浴,有时甚至不等头发吹干就睡了过去。在这里住了两年,我从来都不知道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山里的夜晚仍然如此的嘈杂。空气里漂浮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声音:虫子们嗡嗡嘤嘤的叫声、不知名的小动物穿过草丛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再远一些的地方,松涛如潮,夹杂着夜鸟略显凄厉的鸣叫。
      这本来是我熟悉无比的地方,这一夜,却忽然陌生了起来。
      我翻了个身,不知道自己在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该想起他竖着衣领神色淡漠的样子,还是应该想起他跃出海面时洒脱自在的样子。在海上的那一夜,我已经见过了这个人最真实的样子,可是此时此刻,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形象却让我觉得格外混乱——我不知道该把它们看成是同一个人身上两个不同的侧面,还是应该看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觉得我莫名其妙地钻进了一个牛角尖。
      折腾到后半夜仍然了无睡意,我干脆套了件训练服一路跑下楼绕着训练场开始跑圈。
      夜风习习,比白天略低的温度让呼吸之间感觉格外的清爽。和灰烟尘土一起沉淀下去的还有白日的喧嚣。我有些理解为什么人们总是会觉得白天的空气不够新鲜了。
      这样的夜晚,凉爽、安静,原本浮躁的心都像洗过一遍似的,不知不觉变得通透起来。对于生活中出现了一伙非人类的事实,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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