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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口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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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弓从不远处探出水面,转头的一瞬间,一抹暖色的晕光自他眼中掠过,潋滟生辉。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中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似乎还是我第一次留意到他的眼睛,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个性阴晴不定的人,偏偏长了一双极清澈的眼睛,仿佛天地万物都倒映在那双眸子里,纤毫毕现。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明弓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海平面上那一抹越来越明亮的颜色,微微皱起了眉头,“近海一带的渔民很早就出海……”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那么漫长的一个夜晚,一段旅程,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感觉振奋的同时不知怎么竟也有些遗憾起来。
“刚才是骗你的。”明弓抿着嘴笑了笑,“其实这里离岸边不远了。”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晨雾已完全散开,一抹灰色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确实不远了。
“谢谢。”我犹豫了一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明弓又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礼尚往来咯。”这样把什么话都摆出来说总好过背地里挨他的算计。
“礼尚往来……”明弓偏过头去,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嘴角一点一点弯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有件事要麻烦你。”
“嗯,说吧。”听他这样说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肯这样说是不是表示他不会再在背地里耍什么心机了?
明弓转过身来看着我,明朗的笑容让整张脸孔都仿佛发着光似的,就连他那双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眼睛里都浮漾着淡淡的笑意,“朋友那里有我一件东西,我不方便去取。能不能麻烦你……”
“没问题。”这种小事情我自然一口答应。
明弓点点头,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摊开,“这个是领取的凭证。收好。”
那是一片龙眼般大小的鱼鳞,蓝幽幽的颜色在晨晖中流转着绮丽的光泽,贝壳似的。摸起来有种玉石般的质感,坚硬又光滑。鳞片上刻着一张箭搭上弦的满弓,笔法简单却极其传神。看来这应该是明弓自己的标志了。
“东西拿到之后你先替我收好,我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有机会去取。”
“没问题。”
“那就这样吧。”明弓笑着冲我摆了摆手,“再见了,陈遥。”
这不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但是用这么正式的语气还是第一次。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已经一头扎进了水里,片刻之后,又在不远处的地方倏地跃出了水面。巨大的尾鳍修长而优美,幽蓝的颜色在清晨第一抹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平静的海面因为这个突然现身的神秘生物而突然间变得生动了起来,有种童话般似真似幻的迷离。
美得不真实。
对于不久之后还会见面的可能性,我忽然间有些期待了起来。
明弓交待的那个地点是商业街一家门脸不大的甜品店。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上班时间,店里客人不多。柜台后面的小伙子看了看那片鱼鳞,二话不说就交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鱼鳞人家没收,说不敢。我有点儿拿不准这东西对明弓到底有多重要,只好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进了项链坠子里随身带着。
我这个银质的项链坠子有打火机一半大小,里面放着一些在别人看来也许没有意义,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可以救命的东西:一根针、一把特制的刀片、一个微型定位器还有几片形状和用途都不相同的药片。不出任务的时候,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饰品是没人会管的。这种时候身上一般都没有武器,带一些小东西有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说起武器,我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那把被他带走的阿拉斯加捕鲸叉我又忘了要回来了。计划好的事情总是在见面的时候忘得干干净净,这种纰漏在遇到明弓之前还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也不知是因为我的神经变粗了,还是因为每一次见面都关乎生死,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讨要失物。
我发现只要是和捷康搭上边的,都没什么好事儿。不过,每次我拐弯抹角跟孟岩打听情况,他都会板着脸教训我不许把私人感情带入工作。他会这么说倒也不算是冤枉我,要不是因为聂行的事儿,我才懒得打听捷康的案子到底是转地方了还是仍旧被上面捂着。
“你就是闲的。”孟岩点着指头教训我,“去,跟曾虎说,全体打包,明天一早去冰玉沟特训两个礼拜!”
“又是冰玉沟……”我泄气。
冰玉沟这个名字虽然好听,但是顶着如此迷人名字的原始丛林在我们心目中却和噩梦没什么两样。猛兽不能打,受国家保护;不能随便点火,珍稀树种也受国家保护;掉脖子里的小虫子什么的也不能随便捏死,保不准就是什么珍稀品种,受国家保护的……
整个就是野人训练营。而且跟曾虎说这个事纯属找死,他最烦的就是冰玉沟。不光是训练内容刁钻,条条框框也太多。用他的话说,就是太憋屈。但孟老大既然发了话,再憋屈也得去。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在想:两周而已,明弓该不会这么巧在这期间来找我要东西吧?
集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手机充电。
我的电话不多,除了家里人、队友和几个留在地方的军校同学,平时也没什么人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因此在边远山沟里猫了两个礼拜,手机上也只有两个家里打来的电话,估计是想问问我是不是集训结束了。
我记得我跟明弓说过我的手机号码。可是两周过去了,他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这是表示我手里的东西他并不急着拿回去?还是说他现在抽不开身?替别人保管什么东西的感觉并不太好,尤其这东西貌似还很重要的时候。我开始觉得,那天要是追问出一个可以主动联系他的方式就好了。
我不喜欢这么被动的感觉。
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曾虎的号码,不过接起来的时候却是另外一个队友许琳的声音,“遥遥,我们想去看看聂行,你去不?”
许琳是基地的内勤人员,我们出任务或者集训的时候她最清闲。偏偏这人又是个闲不住的性格,这两个礼拜我们都不在,她估计也闷坏了。
“聂行怎么样?”我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打开衣柜想找件便装,“这些天有什么变化没?”
“遥遥,”许琳压低了声音,“我悄悄跟你说啊,我怀疑聂行有点儿……有点儿……”
“什么?”
许琳迟疑了一下,“有点儿神经不太正常。”
“什么意思?”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我那天去看他,护士说总听他自言自语的,半夜也是。”许琳犹犹豫豫的反问我,“你说要不要给他申请一下这方面的检查?”
“去了再说吧,”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也有点而发愁,如果聂行的病情真的严重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嗯,那你快点儿下来吧。”许琳叹了口气,“我们都在楼下了。”
我走到窗口,果然看见花坛旁边围着几个人,许琳大概是打电话的缘故,特意绕到了冬青树的另一侧,看见我探头出来,还特意朝我摆了摆手。见他们几个都还穿着训练服,我也懒得搞特殊了,关了柜门就转身下楼。集训回来的人照例会有几天的假期,虽然回趟岛城是紧张了点儿,但要去军区疗养院看看聂行还是足够了。
一路上许琳都被曾虎、陈志远他们几个围着不停地打趣。基地本来也没几个女兵,这丫头性格又活泼,队里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人。我找不到跟她讨论聂行病情的机会,只好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自己琢磨。还好曾虎从孟岩那里顺了辆车出来,没在路上耽误时间。我们到达疗养院的时候还没有开晚饭。
聂行的病房门是虚掩着的,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小护士正弯着腰给聂行拔滴注针头,看到我们几个进来,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聂行睡着了,剃得光秃秃的脑袋朝着窗口的方向歪了过去,睡衣的领口敞开着,脖子上暗色的花纹似乎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大概是为了打针方便,他的袖子也卷了上去,原本结实的手臂现在看起来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
虽说每次出任务之前都做好出意外的心理准备,但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友变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心里还是火烧火燎般的难受。
几个人自动自发地分散开来,找医生的找医生,打开水的打开水,洗水果的洗水果,我站在病床前面愣了会儿神,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其实聂行的病情许琳在路上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病房里有热水,而且聂行也不爱吃水果。大家非要这样给自己找点儿事干,其实只是无法面对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的聂行吧。
我轻轻碰了碰聂行的手腕,因为长时间卧床的缘故,肌肉已经有些萎缩,骨节都从皮肤下面支棱出来了。病房里的被单和毛巾被都是蓝白色的条纹图案,衬着他苍白的肤色,格外的没有生气。我抓过毛巾被刚想把他手腕挡起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尖上晃了过去。
是一抹很亮的色彩。
我放下手里的毛巾被,抓起他的手腕来细细打量。就在中指指尖的位置确实沾着什么东西,背着光时是一团浅浅的灰色,迎着光又变成了柔和的粉色。粘腻油润的质地,就像是……女人的口红。
我觉得头皮一麻。有什么东西在我意识到之前就飞快地划过了脑海。
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这东西,确实是口红没有错,淡淡的橘子香气,似曾相识。我想我已经猜到这是谁留下的痕迹了。因为这个颜色就在不久之前我才刚刚见过。当时那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穿着月白色的晚装,灰粉色的唇色衬着她的妆容,精致中别有一番超凡脱俗的空灵秀致。尽管在那不久之后她的形象就彻底颠覆了美女这两个字,但是那么别致的唇彩不可能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真的找到了聂行!
捷康的势力范围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