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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触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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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忽然冲我招了招手,夜色中模糊的表情似乎带着微笑。神秘莫测的微笑更像是一种……诱惑。
这让我有些疑惑起来,我应该把它看做是挑衅吗?
莫琳等了一会儿,见我始终不动,便不再看我,转过身走出了树影婆娑的庭院。她前进的方向是海滩,这个时候她去那里做什么?
我匆匆套上短靴追了出去,可是莫琳已经不见了。歌声时断时续,仿佛漂浮在头顶,越是仔细听越觉得难以捕捉。月上中天,起伏的海面泛着水银般的质感。头顶一片璀璨星光,闪闪烁烁,仿佛抬起手就能够触摸得到。
整个世界都像是沉入了熟睡之中,和着浪潮的澎湃温柔地呼吸。夜晚的安静总是带着空荡荡的味道,而此刻,这种感觉变得尤为明显。度假村的灯光已经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赛壬的歌声也消失了,只有一片浅色的衣角在远处的礁石丛中匆匆一闪便不见了。
这也许是一个圈套。但若是处理得好,未尝不是一个将计就计的好机会。只要她跟我说话,我就有机会套出她的底来,看看捷康的这一伙人跟孟家是不是真有什么瓜葛。
礁石后面并没有人,却有细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莫琳?”我轻声喊她。
耳边却又静了下来。不知为什么,明明身处空旷的海滩,可是我的声音却微妙的泛起了回音。
海上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灰蒙蒙的,月光也仿佛被过滤掉了明亮的部分,变成了一块半新不旧的毛玻璃。度假村的灯光已经看不见了,我转身,再转身,视野之内的每一个方向都被薄雾笼罩着,灰蒙蒙的。
白色的浪花拍打着我脚下的沙滩,不知不觉我竟走到了海边,溅起的浪花打在腿上,凉意浸骨。我搓了搓裸露的手臂,心里忽然疑惑起来,歌声、穿长裙的女人、海边的雾,这些会不会只是……我的幻觉?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小腿上碰了碰,又缩了回去。可是雾越来越浓,这么近的距离我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正要退后,就觉得刚才那东西又贴了过来,在皮肤的表面轻轻一碰,便飞快地绕了上来。
我大吃一惊。不等我弯腰摸出靴筒里的匕首,这滑溜溜的东西已经爬到了我的大腿上,倏地卷紧,用力向前一拉。我踉跄了两步,还没站稳,又有一条触手似的东西卷啪的一声打了过来,飞快地卷住我的腰将我拽进了海里。
海水铺天盖般地迎面扑来,瞬间便隔绝了空气,我甚至来不及换口气。冰冷的海水已经没过了头顶。无数条柔滑却又强韧的触手从我看不见的角落里伸出来,将我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胸前像要炸开似的胀痛,意识却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飘远了。
我又一次想起了星空下飘过的歌声。似有似无的歌声,空灵如天籁,却诱惑得让人无法抵挡。
也许真的是……遇到海妖了吧?
阳光刺眼,我眨了眨眼又闭上,脑子里却在消化了一瞥之间看到的景色之后飞快地清醒了过来。
我还在海边,周围是一层叠一层的黑色礁石。莫琳就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尖细的下巴靠着膝盖,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身上还穿着那条象牙色的晚裙,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湿漉漉的带着水汽,刚从海里游上来似的。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安静,眉尖微微蹙起,柔和的眼神略带忧伤,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凶悍的感觉。
“醒了就谈谈吧。”大概猜到我醒了,莫琳头也不抬地说:“我想,你也猜得到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出来。”
我揉着晕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前方是绸缎般温柔起伏的平静海面,身后是一片堆叠的黑色礁石,看情形我们被困在了一个小岛上。也不知这里距离莲花岛到底有多远。
“我猜不到。”我有点儿疑心莫琳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黑暗中缠住我的那两条触手似的奇怪东西又是什么呢?
莫琳意义不明地瞥了我一眼。
“总不会是为了聂行吧。”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想起聂行胳膊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莫琳反问我,“你说呢?”
聂行那状况,瞎子也看得出被人当成做试验的小白鼠了。莫琳现在追过来,难道说聂行身上的那些反应对捷康来说很重要?那么,产生这种反应,或者说变异的原因会是什么呢?药物?还是辐射?每次一想起聂行浸在海里时,耳后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微微翕动的神秘器官,我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们到底想把聂行改造成什么样的怪物?
莫琳看了看我的脸色,突然笑了起来,“你不用胡思乱想了。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其实和聂行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看到我不怎么相信的神色,她又勉为其难地给我做了个简单的解释, “这几个月以来,我的族人一直在寻找明弓的下落。你明白的,对吧?”
“明弓?”我愣了一下,找明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莫琳却不再看我,就好像她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足够让我明白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我不禁暗自掂缀:难道说明弓和我沿着同样的路线逃跑让捷康的人误会我们是同伙?
“你是明弓抓回来的,而且在捷康的时候他并没有把你交给实验室。如果你们之间不仅仅是试验品这么简单的关系,那你一定可以感应到他的方位。”莫琳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神色,“就算你不肯告诉我,我相信阿岩一定有办法让你开口的。”
“我想你大概误会什么了。”我不是很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轻蔑之意还是让人本能的反感,“我和他不熟。”
“误会?”莫琳不可置信地反问我,“如果是误会,阿岩怎么会把你交给明弓?明弓又怎么会把那支解毒的针剂给你用?”
“我说了是误会。”这些事情都是在我中了毒,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发生的,要说原因我怎么说得清?
“你可以等阿岩来了当面跟他解释,看看他肯不肯信。我相信他有很多种法子让你开口。” 莫琳瞥了我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合适,我或许可以替你想想别的办法。”
她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两条腿都泡在海水里随着波浪的涌动一上一下地摆动着。很多女孩都喜欢坐在水边用脚丫子拍着水面玩,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觉得莫琳的两条腿有点儿不对劲。但是隔着宽大的裙摆,具体怎么不对劲我又说不出来。她两条腿紧紧并在一起,这是女性在正式场合常常会摆出的坐姿,但是在海边,在放松的场合,这样坐姿就有些奇怪了。除此之外,她膝盖部分转折的角度也太圆润了一些。我盯着她一起一伏的宽大裙摆,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什么办法?”
“我现在切断和岩的联系,作为交换条件……”莫琳停顿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道:“作为交换条件,你告诉我聂行现在在哪里。”
“聂行的下落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没力气再跟她生气,我说完这句话又躺了回去。到底是晚春时分了,又是大晴天,礁石躺上去有种温热的感觉,十分舒服。当然,如果不是饿着肚子就更舒服了。
“聂行是我抓回来的试验品,”莫琳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是我的。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会找到他。”
“你们怎么会变态到把人当做试验品?!”这是许久以来我始终想不明白的事。
莫琳冷哼了一声,“人不是也拿动物做实验?”
这个回答让我吃了一惊,“这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莫琳冷冰冰地反问我。
心头再次生出某种微妙难言的诡异感觉。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或者不对劲的地方实在太多,比如生活在捷康地下层的少男少女,充满神秘色彩的实验室、发生在聂行身体上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变化……这么多的不对劲叠加在了一起,以至于我满心的疑心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我眯着眼看着头顶上碧蓝碧蓝的天空,问出了许久以前就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莫琳的双手撑在身后,微微眯起了双眼,一副专心晒太阳的悠闲模样,说话的腔调也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我们是什么人……明弓没跟你说过?”
“明弓为什么会跟我说?”我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奇怪,好像我和明弓是熟人一样。
莫琳笑了笑,并没有接我的话。当初在捷康的训练馆里,她的表现很像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女,但是再次见面,她的言谈举止又给我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仍然任性,但这任性里却多了几分圆熟世故。
“再有半个钟头阿岩就来了。”
她这副坐等看戏的腔调让我很是反感。但是更反感的还是那个名叫阿岩的人,尽管当时我被排毒管道里的毒性刺激得视线模糊,以至于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了一嘴的尖牙上,但是对于危险的直觉还是让我对他的存在充满戒备。
他绝对要比明弓和莫琳更难对付。
“你不说也没关系。”莫琳又说:“反正你落在我们手里的事明弓迟早会知道。”
她这副理所当然的腔调让我想笑,“那又怎样?你以为他回来救我?”
“他必须来。”莫琳用一种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我,“如果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在族人里混?”
“我跟他真的不熟。”我再次强调。
莫琳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体力已经有所恢复,我不打算再跟她纠缠下去了。如果那个名叫阿岩的人真的赶过来的话,我想脱身恐怕会更困难。
我这边刚一动念,就见坐在礁石上的莫琳以一种很不自然的姿势微微扭动了一下,随即便有两根黑色的东西从她的身体两侧探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两根黑色的东西便忽的一下卷了过来,一上一下,将我的手臂和双腿捆了个结结实实。那是两根触手似的东西,灰黑色的外皮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吸盘,卷住我的身体往回拉扯时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事发突然,我竟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恐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