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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赛壬的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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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大厅就看见秦欣抱着胳膊轻轻抖了一下。才刚刚初夏,早晚的温差还是挺大的,尤其海边风大,感觉尤为明显。我身上的工作服也只是很薄的短裙,这会儿被风一吹,全身上下都像浸在冷水里似的。我觉得我的身体要比秦欣好,连我都觉得冷,那她应该会很难受的。我这样想的时候,秦欣还在哆哆嗦嗦的朝花园的方向走,一点儿也没有要返回大厅的意思。
夜风很凉,但是从大厅里溜出来透气的人却不少。两个男人靠在喷泉旁边谈论雪茄,一对男女沿着凉亭附近的小径散步,莲花池旁边的走廊下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举着托盘走来走去的送饮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看到我们走过,这些人的视线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秦欣要去的地方似乎是喷泉后面的松树林。白天的时候我从房间的窗口看到过那片树林,郁郁葱葱的,几乎和莲花岛腹部的原始森林连在了一起。如果秦欣只是想透透气,为什么要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松林浓密,中间只有一条很窄的小径。秦欣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小径的入口,就有一阵脚步杂沓从里面传来。
我连忙快步赶了上去。一脚踏上小径就看见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的从小径的另一端跑过来。最前面的那人几乎一头撞在了秦欣身上。看起来像是两人醉酒的客人。这样的想法刚在我脑子里冒了个头,就见泡在前面的男人一把抓向秦欣捧在胸前的手包。
这是……抢劫?!
两边的松林十分茂密,抢劫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推开秦欣从原路跑了。我冲过去想把秦欣拉开,没想到她受了惊,呆呆站着,我这么一拽竟然没有拽动她。就这么一耽误,留在后面的男人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我闪开便会伤到秦欣,只能将她一把推开,仰头避过他的拳头。趁着他一拳击空力道未及收回的瞬间,挽住他的手臂重重一扭,便将他摔了出去。他的同伴拿着钱包没跑出两步就被这人砸了个正着,两个人顿时稀里哗啦摔成了一团。我赶过去在两人身上补了两脚,抢回钱包递给了秦欣。
秦欣拿着钱包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我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伤到哪里了吗?”
秦欣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她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靠在我身上喘了半天还在不停的发抖。
“别怕,”我安慰她,“我这就叫保安过来。”
“别!别叫人!”秦欣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看看我再看看躺在地上扭成一团的两个人,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能让人知道!我经纪人说我不能再闹出任何新闻了!”
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为难了起来。毕竟出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这样的场合,哪一个愿意跟媒体沾上边呢?再说孟家的事牵扯甚广,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情势变得更麻烦。
“你带着手机了吗?我要打个电话。这里的事,必须有人来处理。”我看看她的手包,鼓鼓囊囊的一个红色小包,皮质的表面镶满了亮闪闪的碎钻。即使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也显得格外醒目,也难怪会被人盯上。
秦欣神色复杂地瞥了我一眼,却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向前走了一步,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两个人的伤要不要紧?”
“别……”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她,离她最近的那个小个子男人就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她手里的包转身就跑。不等我抬脚去追,躺在地上的另一个匪徒一脚扫了过来,目标却不是我,而是站在一旁吓呆了的秦欣。我连忙拉着秦欣向后退,秦欣被我拽的踉跄了两步,不知是不是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尖叫了一声,身体便向后歪倒了过去。等我扶着她站稳再想追出去的时候,两个抢匪都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
昏暗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碎石小径,树影摇动间一抹闪着微光的象牙白一闪而过。
我忽然想起了莫琳。她身上的晚装就是这个颜色,光滑细腻的象牙白,衣料的表面布满了闪光的金色微粒。
如果真是莫琳的话,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总不会是捷康这一伙疯子跟孟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有什么牵扯吧?这个设想虽然有点儿不着边际,但若是没有关系,又怎么解释莫琳在这里的突然现身和刚才的突然消失?
石头岛噩梦一般的经历难道……并没有结束?
秦欣的长裙下摆扯破了一道口子,裸露在外的手臂触手冰凉。她靠在我胳膊上,全身都没了力气似的,任由我一路将她拖了回去。她不愿惊动什么人,我只能带她走后楼的楼梯回房间。不管怎么说,她的安全是排在第一位的事情,我必须先把她安顿好。
客人们都在大厅里热闹,后楼的楼梯间自然没有什么人。扶着她往楼上走的时候,我突然间一个激灵,回忆起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就在宴会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端着托盘走过楼梯转角时,曾看到过这位秦小姐和另外一位盛装的女客说说笑笑地一起走进宴会厅,那时候她的手里并没有拿着东西。
也就是说,那只手包并不是她从房间里带出来的东西!
秦欣扶着卧室的门把手,微微侧过身冲我点了点头,“今晚的事……谢谢你了。”
“应该的。”我淡淡答道:“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保护客人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秦欣的表情又冷了下来,“如果外面传出什么流言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那一场风波让她有些后怕,她的情绪很突然地激动了起来。
“秦小姐早点休息。”我放软了声音,试图安抚这个情绪不稳的女人。她的反应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那个红色的手包里到底装着什么呢?
秦欣没说什么便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秦欣的助理。这孩子正要回来休息就赶上这档子事儿,既担心秦欣受伤又怕出事时自己的不在场遭秦欣数落,直到房门关上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就是受了点儿惊吓,睡一觉就没事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别怕。”
助理小姐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秦欣的房门,低声说:“秦小姐脾气不好,今晚的事请一定不要外传。”
“尽管放心。”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秦小姐的手包里有没有什么贵重东西?”
“手包?”助理小姐愣了一下,“她今晚没带手包啊。”
“你确定?”我追问她,“再想想,红色手包、上面镶着碎钻的?”
“没有啊。她这次来带了两只背包,一只拎包,两只手包,一个金色一个黑色,没有红色的啊……”助理小姐神色茫然地反问我,“你在哪里看见的?”
“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我笑了笑,“宴会上那么多人。”
助理小姐也跟着笑了笑,“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别客气。你也早点休息吧。”我退出了秦欣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替她们关好了房门。
回到宴会厅的时候,仍有不少客人在品酒聊天,不过孟家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跟孟岩通过电话,摸回自己的房间时已经过了午夜,同屋的几个女工都已经睡熟了。
窗半开着,夜风习习,树木花草的馨香中包裹着海水清新的潮气。月色空明,我的思路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红色的手包与其说是被抢走,不如说是秦欣送上门给人拿去的。至于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也许是样品,也许是买卖双方联络用的凭证。这样东西如果真是孟臻给她的,那么秦欣的作用只是把它转交给孟家指定的人。至于她是否知情,一时半会还难以下结论。虽然我不怎么相信她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而那两个劫匪给我的感觉也十分奇怪,彼此之间完全没有默契,倒像是两伙人似的。不过最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一个手包而已,并不是什么不好搬运的东西,舞会上一个转身就能递出去,如何必大张旗鼓地跑到院子里去?这样不是反而显眼了吗?或者,主使者就是要让它变得显眼,以便于引动某个隐藏的线索?
我正靠在床头细细回忆宴会上和孟家父子有过接触的人,就觉得周围的空气里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无形无质,却有种水波荡漾般的感觉。一波一波碾过胸口,压得人透不过气。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一时间我却又说不出在哪里经历过。
正恍惚间,就听一阵似有似无的歌声顺着半开的窗口飘了进来。这样深沉的夜晚,四下里寂静无声,海潮的起伏也仿佛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唯有这忽远忽近的飘渺歌声空灵如天籁。
思绪仿佛被歌声引走,我不知不觉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夜风把窗纱吹开,墨蓝色的天空宛如最澄净的宝石,星星点点的亮光仿佛近在咫尺。下一霎,潮声又似涌到了近处,婉转的歌声仿佛点缀在浪尖上的一抹洁白,轻盈地牵拉着苍穹之下所有的声音。
我突然间很想看一看这唱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仿佛有一根尖细的羽毛在心尖上不停的来回刮擦,不可遏制的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这让我想起了神话故事里的赛壬,传说她的歌声可以迷惑海上的水手。
这样想的时候,我看见了游荡在庭院中的那一抹白色的人影。女人的身影,修长曼妙,长长的头发打着卷垂在身后,被夜风卷起又落下,丝丝缕缕,飘飞不定。柔和的灯光洒落在她白色的裙裾上,反射出淡金色的微光,随着她的脚步漾起水波般优雅的纹路。
我想我已经认出了这条裙子,可是穿着裙子的人却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眼神凶悍的女子。尤其当她停下脚步侧着头看过来的时候,隔着半个庭院,我依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摇曳的波光,春水般潋滟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