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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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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柳傅已经坐在正堂等着他了。他只是微微抬眼,行了一个礼便默默地往自己院落走去。柳傅在身后严厉的喝了声:“逆子,还不跪下!”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跪下,只是回头看着自己的爹爹。柳傅起身上前两步道:“私闯禁宫,你胆子不小呀?我看你是被魔障迷了双眼,你想让全家上下几百口人,陪你拖到菜市口砍头不成?”柳思缘不语,垂头听着训斥,听着父亲越发激昂的声调:“你不要脸,我们柳家还要脸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的妻子想想。”
柳思缘打断他:“那是我的妻子吗?我怎么都不认识她?”
柳傅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骂道:“畜生也说不出你这话,那肚里的孩子难不成不是你的?”
柳思缘被一巴掌打偏了脸,歪着头看见躲在门口满眼泪水的女人,心底泛起一阵愧疚,还是咬牙道:“我是个只爱男色的畜生,哼,那畜生的爹又是什么呢?”
柳傅气的浑身发抖,叫来手下将儿子绑了起来,押到了祖宗祠堂里,请来了家法伺候。柳家的家法是一条特制的鞭子,鞭子上满是细小的银刺,打下去皮开肉绽,骨头都要裂开。
柳傅轰走了其他人,取了鞭子指着跪地的柳思缘道:“今天,你当着你娘的灵位,你发誓再也不和乱臣贼子有那苟且之事,你想让你娘在天不得安宁?”
柳思缘跪在地上,两眼泛着血丝,什么乱臣贼子,什么苟且之事,你这冷血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就是爱,就是爱呀。
他冷笑起来,望着娘亲的灵位,笑的那么凄苦。娘,你这辈子没有得到父亲的爱,他也不许我去寻找爱呢。“父亲,那就当着娘的面,告诉她你这辈子把感情给了谁?你把你的爱给了谁,竟然没有留给我们母子一点剩余,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你为什么从来不正眼看我。”他回头,噙着泪,咬着嘴唇恨声说:“我知道你给了谁……你给了她,你看她的儿子的眼神比看我还要慈爱,爱屋及乌,你一辈子得不到她,却一辈子都在为她卖命……她利用了你,对你而言你不过是棋子,而已!”
‘啪’鞭子抽打在身上,卷起了破碎的布料,卷着带血的皮肉,几鞭子下去竟然打得后背面目全非。柳思缘来不及出声,只是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后背撕心的疼,却及不上心口的疼。
其实他是乱说的,他曾经怀疑过,却笑自己多疑,可是父亲今日的表现,他明白了,真的让自己说中父亲埋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他的脑子瞬时间电火闪动,皇帝病危,太子被圈禁,朱毅的母亲李贵妃多次深夜派人来访,自己的父亲和八殿下突然都改为拥护泰王殿下。
所有的点连成了一条线,如此的清晰,朱毅是回来报仇的,回来夺回他应有的一切。什么父亲兄弟,对他而言只剩下杀戮的权势,他是从修罗炼狱里面回来的魔鬼,他回来向所有曾今负过他的人们报仇的。
当然……也包括自己……
他在睡梦中挣扎,不停地喊着‘快跑,快跑’,冰凉的手指抚摸他的额头,睁开眼,是他的妻子,那个话不多的叫雪松的女子。
后背的伤一动就连着心的疼,他只能趴在床上哑声问:“外面是什么情况了?”雪松没有回答他,见他醒来只是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为他掖好被子起身。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稍一动后背就沁出血来,“连你也不帮我吗?”他抓住细白的手腕,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他不想失去她。
沉默的女人第一次直视着她的夫君,没有躲闪目光,只是看着,感受着小腹中的生命,心痛的问:“我……我又是你的什么呢?我该怎么做呢?我不懂,不知道,急得都快疯掉。”她说着,泪水就流了出来。
当她在厅堂外听见这父子的对话,她的心裂成了一片一片的。可是看着浑身是血的思缘被抬出来,她的心更疼。不论他是否喜欢他,她都是爱着他的,眼睛从未有离开过他的身影。她为能够嫁给他彻夜狂喜,给他穿衣喂他吃饭都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
柳思缘挣扎的撑起身子,紧紧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我的妻,是孩子的娘。我只有你了,求你一定要帮我,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
雪松毕竟是个女人,只是这么一句话就已经感动的稀里哗啦,爱上一个人,很容易就丢掉了本身的坚持,心里脑里只剩下这个人的身影。
“皇上昨晚驾崩了。”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偶尔听见柳相和其他人在屋内彻夜谈论。柳思缘浑身一震,睁大眼睛喊道:“太子呢?太子呢?”雪松唯唯诺诺,颤抖着说:“刚才张太医还来找过公公,我偷偷听他们说一切都已经妥当,只等着天亮太子爷就能断了气。”她想了想又说:“我看见公公手里拿了一个镶金边的小瓶子……是张太医还给他的……”
柳思缘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胸口气血翻腾,一口血喷溅了出来。他知道,那是父亲珍藏的异域毒药,无色无味,中毒之人会心力衰竭而死,再好的御医也看不出端倪。解药只有一个,就在父亲的密室内。他挣扎着起身,若是天亮再不给朱渊解药,他真的必死无疑。
雪松惊慌着扶住他,哭了起来:“相公,别这样,你就听父亲的话好吗?外面全是看守,你是出不去的。”
柳思缘撑住身子,擦去嘴角的血,看着妻子的眼睛对她说:“你可愿帮我……”雪松一直沉默,犹豫,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屋外都是御林军,柳思缘私闯禁地,本该是天大的罪,这会只是被罚关了禁闭。不用想也知道这军队是谁派来的,他不禁心寒,这么急着赶尽杀绝吗。
此刻宫里已经乱作一团,皇上驾崩,太子暴病,整个皇宫惴惴不安,好似天都要塌了下来。只有胜利的一方沉浸在喜悦中,朱毅的母亲杨贵妃嘴角含笑,她对柳傅说:“柳相,你对我们母子的好,我牢记在心,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最好,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泰王和我,若是泰王成功登基,还请柳相多多扶持。”
柳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这个女人,他一直爱着,奈何当年的先皇先下手,将她强娶了去。为了她,他读书考学,入朝为官。只因为她一句想做那女人之巅,他便满手是血,将本不是太子的先皇推上了皇位。哪知道先皇登基,另立其他老臣的女儿为后,她不过是个贵妃罢了。她不甘心,直到在宫廷的争夺中败下阵来,唯一的儿子也被发配剿寇。她只能抹去泪水,咬着牙苦苦等待儿子能够活着回来。为了瓦解太子的势力,她只能寄希望柳傅,扶持八殿下,另立一个党派和太子党处处较劲。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来了朱毅,酝酿了两年的计划也得以实施。
朱毅已经穿上了白色的孝服,手握宝剑立在窗口不说话。柳傅唤了他两声,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漆黑的夜空,忍不住问:“泰王在担心什么?”朱毅没有回头,对着窗外面色沉重。
“太子……”柳傅见他面色凝重,心想这毕竟还是同一血脉的兄弟,心里多少会有不忍,只是宫变这天大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怎么可以有一点点的心软,于是赶忙劝道:“我知道这事很残忍,但是,做大事哪有不流血牺牲的?那毒让人神智全失,太子会走的没有一丝痛苦的。”
朱毅点了点头,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回过头来,眼眸比屋外的夜色还要深沉还要黑,让人止不住的打着寒战。他低沉的嗓子缓缓响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斩草除根……就在今晚……”柳傅猛地没有反应过来,转瞬想起了那个只有十岁的世子,的却是一个后患。但见朱毅说的冷酷坚定,也忍不住想这二十岁的青年浑身杀气浓重,靠近他都觉得冷的渗人。
柳傅正想着,又听朱毅问道:“思缘被软禁了吧……”柳傅赶忙回答:“这逆子从小喜欢和我对着干,又和太子关系密切,还要多谢泰王借我的御林军,我家的家仆怕是拦不住他的。”
朱毅只说了声‘那就好’,便抿着嘴继续望向月色。
柳傅想幸好把那逆子打了一顿,这会儿只怕还躺在床上,不然鬼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柳相府宅的御林军牢牢地守着门口,上面交代过,屋子里面的男人决不能放他出来。领头的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接着听见一个女子抽泣着劝道:“相公,你身上有伤,别这样。”屋内闹腾了一会,怕是累了,除了女子轻声细语的宽慰话,便没了其他。那领头心想,这娇少爷怕是被相爷打了一顿,这会儿还没有消气,一个不争气的兔儿爷,想着鄙夷的笑了笑巡视别处去。
这时的柳思缘已经从后窗溜了出去。他打小习武,不算武林高手却也是身手敏捷,一身黑衣的他隐在夜色中轻车熟路的潜进了柳傅的密室,取了那白玉小瓶揣进怀里。身后一片湿溽,只怕血已经浸透了衣衫,他扶着桌子咬了咬牙,翻开窗子沿着后院,从杂役的住处翻墙出去,一路小跑的往皇宫行进。
皇宫灯火通明,大门紧闭。皇上驾崩,新帝未明确之前,整个皇宫是最危险,处处都是血腥的气味。灯笼蒙上了白罩,进进出出忙着丧事的官员们也是披麻戴孝。柳思缘在阴暗处打晕了一个下人,扒了孝服披上,悲悲痛痛的来到了城门口,出示了自己门牌顺利进入宫中。
进了宫内,他的心还在突突的跳着,用手按住胸口的小瓶,只觉得一股力量从心底蔓延,脚下也加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