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同人]短篇合集》雁春尘

2、第 二 章

　　少爷死的时候，是我握着他的手。

　　少爷的葬礼，是我亲手办的。

　　少爷的坟墓，被我安排在他父母的中间。

　　少爷的地下室，被我用钛加固后彻底封存了。

　　少爷留下的财产，一半捐献给慈善机构，一半交给特瑞了。

　　我缓步走在这偌大的庄园中，心情却奇异地愉快起来。

　　少爷忙活了一辈子，把这一生都奉献给别人，终于，他解脱了。最让我愉快的是，他这一生也算是每时每刻都有人陪着吧。前半辈子，陪着他的是阿弗，后半辈子，陪着他的是我。

　　少爷是我的布鲁斯少爷，也是哥谭乃至世界的蝙蝠侠。

　　我刚刚加入他生活的时候，阿弗已经陪伴了他大半辈子了，据说我是阿弗在韦恩庄园门口找到的，我没有在那之前的记忆。我那时候看起来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阿弗和布鲁斯少爷收留了我，并且给了我一个身份和住处。少爷那个时候虽然已经很大的年龄，却仍然坚持做着蝙蝠侠。

　　少爷是蝙蝠侠这件事，是阿弗告诉我的。在我跟阿弗和少爷相处了两年后，我慢慢接管了阿弗接管的事情后，我终于明白少爷半夜三更到底去哪儿了，又为什么身上总是有伤口。

　　然而阿弗在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了，所以在我慢慢接手了他的事情以后，我和少爷就在阿弗的床边，把阿弗送走了，就像……我送走少爷时一样。一起出现的，还有迪克少爷，杰森少爷，提姆少爷，戴米恩少爷，福克斯，和芭芭拉女士。在阿弗遗留时刻，他说，他照顾了少爷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能够替他继续照顾下去。

　　我流着泪答应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阿弗的嘱托，还有对少爷的尊敬，都是促使我留下来的原因。

　　于是，原本是阿弗给少爷做手术的，一年以后就变成我为少爷做手术了。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少爷把我交给某个医学院的教授后，跟着那个教授学了一两年，这才学会了处理少爷那些伤口的方法。只是，这对于我来说，有些像是折磨。

　　每每看到少爷身上的伤口，我都有一种想要掉泪的感觉。各种各样的伤口……有时候我故作轻松地想着，这样也好，我不用出门，也不用救治别人，就能得到人家医学院学生大概好几年才能学完的技术。

　　在阿弗走了以后，很快，福克斯也走了，于是整个韦恩集团就又落到少爷和我身上了。少爷白天对付董事会，晚上还要出门，有时候他根本连几个小时的睡眠都没有，连着好几天不睡也是常事儿，看着看着，我便不忍心让他处理所有韦恩集团的事儿了。于是，我开始努力学习金融方面的知识，希望能够减轻少爷的一些负担。

　　那段时间，整个庄园就只剩下我和少爷。空荡荡的……

　　偶尔，也会有人过来探望少爷，或许更多的是劝他不要再做蝙蝠侠了。那个人是克拉克·肯特，大都市天空中的神邸，超人。

　　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让我略微有些安慰，至少少爷还有几个密友，总不至于孤僻到一个朋友都没有。肯特先生也有参加阿弗的葬礼，也是在那之后，他才开始总劝少爷不要再做蝙蝠侠的。结果毫无疑问，肯特先生被请出庄园了。

　　习惯了在早上五点的时候，才看到少爷回来的身影。这样的习惯造就了我和他的生物钟完全不一致。为了早起为他做夜宵，我大概晚上九点钟就睡觉了，然后早上五点钟起。通常，九点钟是少爷去其他地方参加晚宴的时间，回来以后他就会自己去巡逻，一直到早上四五点钟才会回家，每次我都会准备好夜宵，甚至他那个蝙蝠车上，我都有准备营养液和零食。回来以后，一般都会有伤口需要我帮忙处理，现在我已经可以熟练到半个小时以内搞定一切，之后他倒头便睡，而我开始接收韦恩集团的所有报告。把东西和一天的行程放到他的枕边，顺便整理一下他的房间，给他擦一擦蝙蝠车，打扫一下蝙蝠洞什么的。一般在中午十二点或者下午一点的时候，他便会醒来。这时候，他的早饭/午饭，也会被准备好。再晚一点就是送他去韦恩集团上班开会的时间。

　　有一点，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很奇怪。他似乎没有任何女伴。猫女，蝙蝠女，塔利亚，没一个人在他身边。芭芭拉女士倒是回来参加了阿弗的葬礼，而且似乎很赞同超人的看法，觉得少爷该退休了。可她没有劝少爷，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少爷的反应。连我都了解的反应，也只有超人会一次次坚持不懈地劝说吧。

　　后来，我明白了，没有人站在少爷的身边，只是因为所有人都会害怕。害怕某一天，少爷真的不见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更害怕少爷的固执，少爷永远都不会听别人的劝，几乎没有人忍心看到少爷为了其他人奉献这么多。于是，不如不见。

　　拥有少爷的哥谭，就算是在泥潭之中也有那么一株莲花，让哥谭人心中拥有那一丝希望。少爷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哥谭来的，不管是蝙蝠侠，还是韦恩，或者是布鲁斯，都是哥谭的。

　　我记得，曾经有过疑问，为什么少爷不用韦恩集团的财富来帮助哥谭的人？为什么要是蝙蝠侠？

　　少爷很沉默，他只是说了一句：因为哥谭的毛病不在钱上。

　　有次肯特先生来的时候，跟少爷谈着谈着，突然愤怒地冲着少爷吼了一句：你以为哥谭还像是99年的时候吗？哥谭没准备好，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不肯放手！

　　随后，肯特先生压抑的声音再次传入我的耳中：放手吧……你身体已经这样的，你还能坚持多少年……

　　少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还带着一丝沉重：as long as it takes.

　　肯特先生再也没来过，只是偶尔，我还能在韦恩庄园的门口，收到一些明显是从肯特先生那里寄过来的礼物。超人……对上蝙蝠侠的时候，超人先放弃了……

　　而我，决定去查一查99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查下来，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少爷坚持要做蝙蝠侠。1999年的哥谭，是一片废墟，一个真正成为弱肉强食地区的废墟，在所有人都放弃了哥谭的情况下，他没有。据说，肯特先生也来过一次，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又离开了。

　　少爷为哥谭付出了多少，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算，或许已经是无价了。可作为蝙蝠侠的时间，总是会停止的。正如肯特先生所说，少爷的身体，总有支撑不了的那一天。只是，我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那是少爷六十五岁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严重到要给我打电话求助，而且明显是神智有些不清了。他叫错了我的名字，把我喊成阿弗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扶着墙，慢慢移动着，连走向他的蝙蝠车都那么困难。我赶紧上前扶住他，他的嘴角有一丝血丝，但是我却找不到他身上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伤口。而看着他一直在捂着胸的样子，我的心一沉，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这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赶紧把他的衣服换掉，同时随便请了一个家庭医生到韦恩庄园来。

　　果不其然，少爷有心绞痛，而且还有一阵子了。我本以为，这并不是能够阻止他成为蝙蝠侠的障碍，毕竟他不是已经得心绞痛有一阵子了还没有放弃，但他的确那天站在蝙蝠洞里，说了一句“never again”，便关掉了蝙蝠洞，告诉我，以后再也不会晚上出去了。并且，那天以后的连着好几天，少爷都在噩梦中惊醒，我问他到底为什么，他也不肯回答。

　　用各种渠道，我打听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我找到了那天被救回来的少女，她告诉了我一件终于让我明白为什么少爷会如此反常的事情。

　　少爷那天用枪威胁了别人。

　　用枪。

　　怪不得。

　　怪不得他说了一句“绝不再犯”。

　　他的绝不再犯，就是从本质上杜绝他用枪的可能性。我头一次体会到少爷到底被伤得有多深。那一个执念，就这样让他付出了几乎一辈子。我在接触到韦恩庄园后没多久，便知道了少爷的身世。他在八岁的时候，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被枪杀。所以，他发誓要让所有孩子都不要像他一样失去父母。

　　我不知道除了一直陪着他以外，还有什么办法缓解他的痛苦。在蝙蝠侠已经成为他的意义之后，他却只能够放弃。他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人接近，拒绝别人的访问，甚至要把我赶出韦恩庄园。

　　整整好几年，他都在提这个话题，让我不要当他的管家了，赶紧出去找工作。我却已经开始学会了阿弗的一星半点：那么少爷你打算学厨吗？我可不想听说韦恩庄园失火，原因是您在做菜。

　　他最终还是没能把我赶出去，或许是不忍心，又或许是寂寞。

　　三十多的时候，他眼中似乎出现一丝隐忧，对着我总是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直到他终于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该去找个丈夫了？

　　我听到以后有些惊讶，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三十多了。我问了问自己，为什么还是没有想去谈恋爱的感觉，给自己的回答是，因为谈恋爱只是想要一个家，而现在，我有一个家。

　　拒绝了少爷的好意，我并没有去找一个丈夫，有时候，我开始想，如果少爷没有那么老，或许我和他还能在一起？然后这个念头被“就算他这么老，其实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代替。但最后，我总会记起为什么自己不能够跟他在一起。因为我想陪在少爷的身边，一直陪着，爱情虽然能够陪伴他一时，但能不能够坚持一世，我就不知道了。

　　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了能够一世陪着的机会。

　　所以，不能爱。

　　只要在少爷的身边，便可以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我又陪伴了他十多年，直到那个少年也加入了我们的生活。

　　少年的名字是特瑞·麦金斯，做事有些鲁莽，他甚至还直接进了蝙蝠洞。那个时候，我正在给少爷准备晚饭，少爷也因为刚刚帮助特瑞打退了一帮人而有些疲惫。

　　知道了少爷的身份后，特瑞……特瑞代替了少爷，成为了第二代蝙蝠侠。我原本是不怎么希望少爷又帮特瑞的，这就代表了少爷又要开始那种日夜颠倒的生活。可这是很久以来，我又看到少爷周身不再那么孤寂，那么绝望。我怎么忍心？

　　这时，我才大约能够体会到阿弗那种复杂的心情吧。

　　想要让他活得更好些，可是他的更好，和我觉得的更好不相符。

　　岁月在一天天地过，肯特先生竟也又继续跟少爷私交甚密了，甚至于，又组建出一个正义联盟来。少爷神采飞扬的样子，让我一次次不忍劝阻。好在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做什么更激烈的运动，该吃的药一样也不少，该睡觉的时候，也极少死撑着不睡。

　　我甚至很惊讶地给他过了100岁的生日。很难想象，他的“副业”竟然能够允许他活到这么久。

　　可是……人终有一死。

　　在他还差几天就能够过110岁生日的时候，他死了。

　　带着满足的微笑。

　　直到那一刻，我才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布鲁斯少爷，谢谢你。”

　　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告诉我对与错，谢谢你向我展现了一个更好的道路，谢谢你让我明白永不放弃的意思，谢谢你……允许我陪伴了你这么久。

　　“也谢谢你。”

　　少爷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沙哑，这次，我听出了他语调中带着些许满足。这很好。

　　几乎是下一刻，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白发和皱纹显示着他经历的沧桑，我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却又带着些许轻松。

　　他走了，在我之前，这很好。我总是害怕，如果我也死在他前面，对他来说，是种怎样的打击。他活着的时候，有阿弗，有我，大约也不是那么寂寞了吧？

　　只是……现在呢？

　　我为他高兴，亦为我悲伤。偌大的庄园里，只剩下我一个，或许还有特瑞他们，但……不一样了。

　　我是死在特瑞和他女朋友结婚五年后，孩子都三岁的时候。

　　在临死前的一刹那，我似乎记起了被阿弗捡到之前的记忆。那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记得了对布鲁斯少爷的迷恋。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你为了他，来到这里，却仍然没有和他在一起，悔吗？

　　我是怎么回答的？大约是：我已经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