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颜》芷渭无非

1、楔子

　　秋风夜下，月渐中天。古巷深处，呜呜咽咽传出凄凄箫声，如泣如诉。苏今久已不弄洞箫，此刻倚风而立，白衣翩然，飘忽有出尘之姿。
　　遥听远处车辙响动，骏马嘶鸣，打破秋夜寂静，惊起数羽寒鸦。苏今心思微动，箫声骤止，暗道一声：来了。身形飘然而起，有如夜鸟一般，无声而驰。
　　转出古巷，一驾华贵马车正自疾驰，镶金雕玉，华美无比。周有十人队相护，俱是黑马黑衣。马犹神俊而人亦矫健，正是禁中黑衣卫。未知是何等大人物夜归，竟有如此阵势。
　　苏今步出古巷，缓缓而行，正向那马车走去。众黑衣卫见此，心中生出警兆，呼喝道：“此是晋王尊驾，速退！速退！”苏今白衣飘动，恍若不闻。
　　众黑衣卫见苏今只弱冠少年，宛如文弱书生，只当是深夜归客，倒也未曾十分着意，此时见他不退反进，心知不妙，均疑道：莫非此人竟是刺客？
　　众人疑惑之际，却见苏今身形暴起，快逾闪电，原本十余丈远的距离仿佛顷刻而至，白光闪出，一抹鲜血飙射，就中一名黑衣卫头颅高高抛飞，滚落在地，“咚”的一声，仿佛丧钟一般，响彻众人心头。这等残忍血腥的杀人法子，众人俱未曾见，心神一寒，只觉手中冷汗直流，几乎握不住兵刃。
　　众黑衣卫失神片刻，呼喝道：“刺客！刺客！保护王爷！”
　　马队骤停，众人俱亮出兵刃，如临大敌。却不知那白衣杀神何时抽出身形，立在两丈开外，此时那被割去头颅的黑衣卫犹未从马上跌落，其人去势不止，骏马飞驰而过，鲜血飞溅，洒满少年白衣，苏今却不以为意，只笑吟吟望着众人，看得众人不寒而栗。
　　苏今自袖中亮出一柄漆黑短刃，悠悠送至唇边，吹去刃上血珠，叹道：“我久已不杀人，今日受人之托，实在敷衍不得，诸位可莫要怨我。”需知杀人并不可怕，但如这白衣少年一般，谈笑杀人，神情自若，便有无尽邪气，真教众人胆寒。
　　沉默良久，忽有一黑衣卫暴喝一声：“弟兄们，并肩子上！”一时间九骑俱动，骏马嘶鸣，九柄白亮马刀舞动如风，直扑那少年而去。苏今身法快极，白衣掠起处，黑衣卫目中残影尚在原地，只闻一声轻响，剑鸣铿锵如中败革，又有一名黑衣卫尸身跌落马下，喉头溢出一痕血线。顷刻之间，又杀一人！
　　苏今白衣穿梭，行如鬼魅，飘忽不定，众黑衣卫虽是一等一的好手，又得马战之利，然七八把马刀合击之下，居然连苏今半片衣袂亦沾染不得。数息过后，又有二人被苏今觑得空隙，一击致命。这白衣少年宛如月下苍狼，不战则已，战必诛命！兼之杀人手法血腥残忍，举止言谈亦邪异出奇，众人心中皆生出不敌之感，士气瞬时低落。
　　又过数息，众黑衣卫渐渐不敌，合围之势涣散，只能各自为战，堪堪防御那少年水银泻地一般的攻势。就中黑衣卫头领心知不好，低喝道：“弟兄们顶住！我护送王爷速离！”言罢居然调转马头而去，直奔晋王车驾。这头领倒颇会自保，心知戮力死战下去，性命难保，然他万万不敢临阵脱逃，遂借保护王爷之名，欲要驾车离去。他所想虽好，苏今却不能如他所愿，顷刻间攻退数人，身形一折一转，从一匹骏马头顶飞掠，借蹬踏之力，飘出数丈远，直扑晋王车驾。
　　那头领行动迅捷，此刻早已攀上马车，执起缰绳，死命打马。晋王车辇所御之马，乃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最是神俊不过。此刻吃疼受惊，发足狂奔，神速异常。那头领只觉两耳生风，身下颠簸，回头查看一番，见那少年虽在空中急掠，却也追之不及，渐渐落下两丈来远。黑衣头领心头一松，暗自庆幸死里逃生，此番保驾有功，还要受王爷嘉奖，不由心花怒放。却听“叮铃”一声脆响，车身微微一颤，头领回身一瞧，如见鬼魅，那白衣少年浑身浴血，此刻居然就在他身侧！
　　原来苏今追赶晋王车驾之时，终究稍晚一步。他轻功虽则独步天下，却也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西域神俊，遂自怀中引出缚龙索。那缚龙索端是一件异宝，长可三丈，索身俱是冰海寒蚕丝织就，粗细不过三分，然却水火不侵斧钺难伤，坚韧异常。索身末端系一龙形爪钩，这爪钩以南山无极铁铸就，构造精巧。苏今引出缚龙索，暗运内力激射而出，爪钩攀住车辇，立时牢牢锁住，将苏今与车驾连为一体。苏今有了借力之处，运劲一收缚龙索，整个人便如乳燕归巢，翩然来到车上。
　　那头领反应倒也迅捷，骨碌碌一转身，自靴内摸出一柄短剑，奋力刺向苏今。苏今手中漆黑色泽的短剑却比他更快，在空中掠过一道令人心悸的残影，一击而杀之！那头领一时间身上气力全消，手中短剑只离苏今胸口数寸远，却再也刺不下去，悄然垂落。苏今丝毫不以为意，悠然踢落尸身，望望身后数骑追兵尚在十丈开外，轻轻一笑，收了收缰绳，勒住宝马。宝马去势渐止，嘶鸣数声，停将下来。苏今一挑车上貂裘帘子，向内问道：“你是晋王？”
　　车内以夜明珠为烛，牙床暖香，奢华甚矣。内中一人脑满肠肥，望可五十许年纪，此时惊惧异常，周身发抖，颤声道：“好……好汉……饶、饶命！”
　　苏今颇觉有趣，扑哧一笑，颔首道：“原来堂堂王爷，临死前求起饶来——”说到此处，手中漆黑短剑微动，轻轻滑过晋王咽喉。晋王双目圆睁，尸身跌在卧榻之上，死不瞑目。苏今又摇了摇头，接道：“嗯，也与凡人是一样的。”
　　手刃晋王之时，身后黑衣卫数骑残兵已然追至，苏今不以为意，慢慢从车辇跃下，返身回去。经由黑衣卫身边之时，六人六骑，俱都心惊胆寒，不敢妄动。苏今白衣尽染，散出弥天血腥，他缓缓行出里许，渐隐于黑暗之中，只天外几羽寒鸦乱聒，秋风起处，黄叶飘零。天，似乎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