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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目送了林少游离开,苏青这才踏入马车,闭了帘靠在软衾里,示意苏一倒茶。这几日为了替谢安立威,原本就琐事极多,再加上听了一天的戏,竟觉得有些劳累,不禁自嘲道:“一向自诩年轻,却没想说着说着就老了。”
      苏一将茶递给她,“过不了几年,主子就可以袭清渺郡王之位了。”
      这话接得不像苏一所说,苏青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那些下人奴颜媚骨了?”
      苏一心知苏青从未把他当做下人,是以这话虽然刻薄,以她的角度来说,却也透着亲近。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行走中的马车却急急地刹住,苏青二人都被这股力道带得前倾,茶水也尽数洒了出去。
      递了帕子给苏青擦手,苏一掀开一小截儿帘子问:“什么事儿?”
      面带惶恐的车妇正欲回答,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走近,接着是清亮的声音:“是我拦的车。”
      苏一面色不变,微微颌首:“郑公子,”转头看了看苏青的脸色,让出道来,“郑公子有事请上来讲吧。”
      郑琪也顾不上苏一的些微失礼,只看向车内的苏青。
      这些日子以来,苏青似乎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待他就像陌生人一般生疏甚至不耐烦,回想起来除了最初在母亲寿宴上那一次,苏青好像从未对他表现出额外的兴趣,不过是当他在姐姐和母亲制造的机会中向她软语时,带着像嘲笑一般的眼神看过来。
      苏青似乎并没有他的出现有任何表现,仅带着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而郑琪几乎能从她的脸上捕捉到带着厌恶的微妙表情。
      “你怎么来了?”
      没有人帮衬的郑琪因为踏上马车的动作而微微一崴,跌坐在软座上,顿时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连带着说出来的狠话也显得势弱:“我怎么来了,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还是世子您以为郑家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对我这个玩具甚至连敷衍都已经懒得给了?”
      苏青接过苏一重沏好的茶,看向情绪激动的郑琪:“我并未给过你任何承诺,当初也是你甚至你母亲想要借机邀宠,这等攀附荣华之人我苏青要不起,何况……”苏青眼含讥诮,“即便是我郡王府的下人也是识礼之人,万没有在大街上拦别人马车的,郑公子还是快些回府的好,若落了什么不清白的名声,于你可没什么益处。”
      “你……”郑琪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一面痛心自己被人欺骗羞辱,一面又因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坚信的荣华富贵顷刻便成幻梦而不知所措,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人气得微微发抖,只说了一个“你”字,睁大的眼里立刻便滚出泪来。
      苏青似有些不忍,偏过头不再看他,用不再讥讽却仍旧带着冷漠的声音道:“别再缠着我。”
      郑琪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可以片刻之间就将自己的感情抹杀得如此干净,而这个决定还像是临时起意一般,就这么被轻易说了出来。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苏一此时才上前来,微微躬身对郑琪道:“郑公子,请。”
      郑琪气极悲极,听了这话正欲怒斥这个敢对自己放肆的奴才,转头看见苏一面色平静,神色间似乎还带了一丝悲悯,一时又酸又苦,心里的火一下灭了个干净,只剩一片凄凉。
      他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苏青,清丽的声音因为身体主人的沉重心情而带着决绝的意味:“苏青,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马车重又行驶起来,苏一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苏青的面色,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主子这是,选定卿家了么?”
      苏青也不怪他僭越之举,解释道:“虽同是商贾之家,但卿家好歹是西陵第一商,若要结交商人,再没有比卿家更好的,拿捏郑家也比郡王府出面轻松得多。何况,郑家也太不识好歹。”
      见苏一静静听了自己说话,苏青又笑问:“你觉得我对郑琪太残忍了?”
      苏一看着苏青眼中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道:“能一刀两断,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对你来说,也并非就不可同情他,”说着,苏青有些戏谑地看这苏一,“否则,你在担心什么?”
      “我是担心主子,郑公子似乎……”
      苏青失笑:“他能掀起什么风浪,倒值得你为这个担心。”
      苏一点头称是。

      当日用过晚膳后,苏青专程去了岑寂然那里。
      自苏青来到西陵,打理郡王府府里府外诸多事宜,若说有什么要紧事,第一要问的不是她的母亲苏喻,而是恩师岑寂然。
      苏喻虽为官是赤金十足,但更善知人心,自女帝即位那郡王府开刀之后,她便诸事不管,俨然一副乐得逍遥的样子。苏青刚接手郡王府大小事宜的时候,很多事无法拿定主意,苏喻也只是袖手旁边,最多能指点几句,并对苏青说道:“今上是有作为的君王,她想要我手中的权势,我若给了,你胡闹出了什么小事,也不会酿成大祸,我若是当真事事亲力亲为不肯撒手,便是没错也会被人找出错来。”
      此后,但凡有什么事,苏青便爱去找自己的先生岑寂然商议对策,岑寂然剖析朝中大事比不得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苏喻眼光毒辣,但她也并非等闲,为苏青出谋划策竟是从未出错过。几年的时间下来,苏青对这个先生愈加尊敬喜爱,彼此间已如忘年之交。
      因生性喜静,岑寂然的院子略显偏僻,茂林修竹,倒如隐士居所一般。
      听着屋内传出的琴音,苏青不由对身后跟着的苏一道:“先生自得了这‘一池波’便当真是爱不释手了。”
      苏一微笑着答:“先生琴艺绝佳,能得合心的名琴陪伴,自然是喜爱有加。”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这才看见抚琴的岑寂然身边还坐着谢安,案上放着几盏酒杯,满室萦绕着桂子酒的酒香,显然二人饮酒品琴很是愉快。
      苏青心念一动,想起谢安对桂子酒“酒中君子”的称赞,不由笑道:“我说老远就听见先生一曲《醉渔唱晚》,原是真有‘渔夫’其人,‘醉渔’其景。可惜这桂子酒,怎能让人醉呢?”说着便自寻地方坐了,一副要听琴的姿态。
      岑寂然笑斥一句:“俗人!”却不接着弹琴,与苏青闲谈道:“前段时间我与你母亲喝酒,说起当年京郊的雾霭寺,这才从你母亲口中知道衢江以南有一处风景胜地新建了寺庙,就叫雾霭寺。”
      “先生想去看看?”
      “哪里是我想去,我不过说说,倒是你母亲有了兴致,说是先吩咐人去打点,之后我们便索性去住一阵子,据说那里原是一片花圃,也算得上好风景了。”
      苏青笑道:“出去走走是好事,只先生一走……”原本想说,先生一走我便没有人可以商议了,但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谢安,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成了“先生一走,府里又要冷清许多。”
      这也是实话,府里除了苏一,也有很多大丫头和有地位的侍儿们愿意来寻岑寂然,请教一些问题,也是岑寂然对下人们从无架子,也喜爱好学之人,所以平日里这府里除了苏青的院子,便是她这里最热闹了。
      岑寂然顺着感叹一句:“都说‘山中无甲子’,我与你母亲年纪都大了,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当然要去过一过。府里也没什么大事,”说着又似才想起来,随意说道:“案子的事你也不要太费心力,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苏青看了眼谢安,对岑寂然点点头:“先生放心,我前些日子与卿家也商议过了,让他们出些小气力而已,能换得好处,他们自然是愿意的。至于杨彻那边,早已安排好了。”拿捏一个戏子罢了,自然用不着多说。
      “你应了卿家什么好处?”
      苏青略微迟疑,仍是解释道:“如今的均输官是年前才上任的,因一些陈年旧事与卿家有些嫌隙。原本历年买卖贡品的生意民间方面都是卿家主持,今年这位均输官却有意换人,卿家也不愿失了这块肥肉,正好请我去替他们说说话。况且,那位想换的偏又是郑家,正巧了……”
      “这不过是临时交易,如何算得上是长久之计?”
      苏青还未答话,倒是谢安轻笑一声,“先生可知卿家有一位公子,名唤卿小楼的?”
      岑寂然思索片刻,恍然道:“可是差一点便入了段谓之‘十美图’的那一个?”
      谢安端起手边小巧的酒盏细啄一口,笑觑着苏青,视线顿了顿才转回去,看着岑寂然道:“正是。先生有所不知,这卿家一女一子,可惜独女是个不争气的,撑不起偌大家业,这卿小楼却是聪慧过人,如今卿家的许多产业在幕后其实都握在他手里,只是场面上让他那姐姐出面应付罢了。”
      他这方款款而谈,因刚喝了酒而润湿的唇开阖间具是风流,但说出的话让苏青心下略沉。
      “西陵商贾命脉尽在卿家,而卿家的命脉,尽在这一位小公子手中。因此,若论长久之计,从卿小楼身上下功夫是最好不过的法子了。”
      谢安一番分析说完,也不待面前两人有所应答,又说道,“先生和妻主议事,我就不留在这里了,府里的账务还未清,我先走一步。”然后径自拎了一坛桂子酒,挥袖而去。

      苏青顿时有些尴尬,她当然能看出谢安有些不满的情绪。
      原本也不是刻意要避讳着谢安说什么,也明知这位不同于别家闺秀,对官场上的龌龊手段清楚明白得很,但仍然觉得不宜在他面前说起这些,所以在提及官场上手段的时候才会有些迟疑。这番迟疑原是为了体贴他,没想到在谢安看来却是对因为卿小楼的缘故,于是生出误会来。
      岑寂然看出苗头,也只得无奈笑骂苏青几句,又严肃下来说道:“一夫二侧,原本是大户人家该有的礼制,以前你母亲没提这事,一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二是出于对谢安的爱护。如今你大婚已过月,迎娶侧夫也是日程上的事儿,若卿家那位小公子真是个好的,倒也不错。只是谢安这边,你也该顾及一下,他毕竟是正夫,是真正上了家谱,百年之后与你同穴之人。”
      苏青听着岑寂然这么说,一时愣住。
      她确实想和卿家结盟,但并没有想过用联姻的手段,当下也不便细细思量,只哭笑不得:“先生说得是……”

      从岑寂然院里离开后,苏青有意去向谢安解释,然而回屋后却寻不见人,招了下人一问,才知道是有客人前来拜访。
      这位客人说来苏青也知道,原本是若干年前京中某一次科考的探花,仕途算不上得意,后来外放到西陵任职,如今似乎只是一位六品的小官。而今谢安到了西陵,她便以昔日同僚的身份来府中拜访。
      苏青对这个人仅仅是知道而已,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喜,即便是曾经的同僚又怎么样呢,在谢安已经嫁人之后冒昧前来,身为下属竟然不知道在见谢安之前因该先来见自己么。
      这样不会做人,难怪仕途不顺。

      这一点些微的不满在苏青见到前厅里的谢安二人之后升为了怒气。
      那是一个身形劲瘦的女人,与谢安对坐着,身子微微前倾,显出面对朋友而非上司的姿态。因为苏青是从侧门进去的,所以她并未发现,仍旧对谢安说着话。
      “……我听同科的朋友说,旨意近期就会下来,今后科考上便是先策论后诗赋,能选出真人才来,实在是有益千秋的好事。多亏你这几年在今上面前进言,我位卑言轻,但能看到这一天的到来,也算与有荣焉……你旧年的抱负总算一步步实现了,我万没想到今上会让你来西陵,还嫁给……”
      苏青皱眉,本欲上前打断她的话,但见到谢安脸上淡然矜持的神色,总算略略缓和了面色,在两人都未察觉她的情况下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后,又吩咐苏一:“你去寻个由头,打发了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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