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女儿意（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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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池莲碧，云天青持盏凝神半晌，忽开口道：“唐兄，比一场吧。”
直觉他这声“唐兄”叫的是自己，唐情道：“啊？”
云天青转过头来，笑道：“前日看唐兄与我师兄酣畅淋漓比那一场，当时已很身不能动只得在旁眼馋。唐兄那杆枪，我想要领教亦非一日两日了。”
唐情道：“为何？”他万万不会以为云天青是那种因了旁人盛名在外武艺高强就将人挂在心上的。
云天青眨一眨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不想这句回答尚有和声——连调侃语气都如出一辙的十字和声。
云天青手中杯盏立时举向唐韵之一方：“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唐二哥，小弟遇到了你实有相见恨晚之感。”
唐韵之笑眯眯与他碰杯：“不晚不晚，能够与云兄弟结交，任何时候都不嫌晚。”
“你们俩恶不恶心，有完没完？”唐情冷冰冰阴恻恻道，“老子活了二十余年生平头一次被男人调戏，一次来俩也就罢了，其中之一还是我亲兄长。怎的，两位不但想做知音还想着当情敌？让我想一想，这其中可包含了□□背德，断袖禁忌，朋友反目，数虎相争……”
其余几人在旁早已笑得疯了。
玄霄抚额想道，这唐情可真是荤素不忌，损起人来什么都敢往外讲的。
他忘了自家还有个与人斗口更加百无禁忌的师弟。
自斟自饮一杯，云天青这才悠闲怡然道：“我师兄可坐在旁，唐兄不要乱说话才好。”
唐情目光不怀好意扫过二人：“你们两人是那什么的关系？”
“我与师兄是意气相投也好，矫情不同寻常也好，总无甚见不得光开不了口的。”云天青笑得悠雅极了，“只是唐兄，可怜如你，内心对自家兄长有些什么什么的，这还得借了我的话头往外说。表白自己心思也就算了，还非得拉我当垫背。唐兄，我与唐二哥相交一场，总不至为此怪罪你就是了。”
自斟自饮的换做了唐韵之，抬头看一眼众人憋笑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玄霄握杯的手势顿得一顿，还是决定暂时当做没听到。
唐情面色铁青，咬牙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难道是我说的？”
云天青眨眨眼：“□□背德断袖禁忌也不是我说的，自然更不是唐二哥说的。”
唐情气得大骂：“你是想风流才有鬼，分明是那天我伤玄霄在先你这是心心念念为他报仇来的！”
“呀咧呀咧。”云天青眉目弯如弦月，“既然被看出来了，那唐兄，你就乖乖让我报了仇怎么样？大家打过之后还是朋友嘛。”
唐情殊无笑意咧一咧嘴角：“说得是，我正有此意。大家打过之后还是朋友嘛。”
两人说着话，几乎同时起身跃向窗外湖坪莲叶之上。唐情银枪在手，立时由方才灰头土脸作了英姿少侠，借枪使力，在全然无处着力的水面之上一连跃出数丈去，星星点点水花在枪下绽开来霎时漂亮。最终他身形顿在一簇密集的莲叶之上，如履平地，飞扬洒脱。
云天青修习御剑术已久，他心思灵巧天下少有人及。一身轻功数度融会贯通，平日又多得派中长老指点，如今比之李寒空想也不输。此刻他肝胆仍悬在腰际，连双手也负到背后去，悠悠然走在水面之上。向来落拓的青衫和不拘乱发迎了湖面微风倒作几分别样的风骨，面上三分闲适笑意，惫懒气度，这已不是“如”屡平地，他根本就是行在平地上！
李寒空气得哇哇大叫：“这个不动声色的臭小子！回头我也非得与他比一场不可！”
玄霄则看得分外满意。连着一个多月来他二人未在一处练功，这般看来，他倒难得的没有偷懒打诨。
比之他二人一个掀桌一个淡定，其他众人则各个眼睛都看得直了。
歌榭中的客人和姑娘们一时也都围到窗前去，歌榭外的行人亦已三三俩俩停驻，目光总之都只望向一处去。
还没比过气势便被他压下来，唐情没好气哼一声：“神气。”
“人不神气枉少年么。”云天青慢悠悠道，“今日教会你甚是真正的神气，往后可不许在在家地盘上随意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伤重之人哟少年。”
唐情皮笑肉不笑咧咧嘴角：“那位只要还剩一口气在，缚鸡之力有没有我是不知道了，但杀人之力肯定在就是了。”
“非也非也。”云天青笑吟吟纠正他，“不是还剩一口气在，他就算真没了气儿照样是欺负人而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你倒真好意思说出口。”唐情气哼哼道，“我伤他可不比他伤我来得重，你这是堂而皇之的护短。”
云天青笑得更欢乐：“你总是如此真相啊唐兄，这也是种才能来着。”
两人这互亮了兵刃站在湖中央聊天，倒比方才坐在厅堂之中更自如的模样。湖边上有好事之人已开声叫道：“不是要比武么？到底还比不比了？难不成两位专程去那闲聊的？”
翻个白眼，唐情枪尖在水面撩出朵夺目的水花，如匹如练指向云天青：“说到神气，这天下间我还真不想被任何人给比了下去！”
笑一笑，云天青不慌不忙拔剑。
今日这比武与前日在唐门之中如出一辙。云天青也和玄霄一样，所谓仙术灵力全未施展。
这本是与朋友之间寻常的较量过招。
人在江湖之中，讲究的本是快意二字。
不同的是两人此番交手比之前日可要华丽得多了。
唐情原是个爱显摆的。
比起玄霄那样全然不知显摆为何物的，云天青平常不显摆只因他不想而已。
但他今日原是存了心来显摆。
一枪一剑一银一碧，以快打快，疏忽交手近百招。招招华丽式式闪眼，一池湖水乍惊尽成涟漪，无边绿荷摇曳其中。两条人影一青一白，更如惊鸿游龙，端的疏忽来去，挥洒如风不着痕迹。
围观众人一时眼花缭乱，疑在梦里。
夙音摇头叹道：“今日过后，这十里平湖也不知要埋下倚栏歌榭里多少女儿心意。”
夙玉心有戚戚焉点点头。
夙音立时调侃道：“怎的？同门这许久，夙玉今日也终于发现你天青师兄的好来？”
秀颊一红，夙玉窘道：“师姐不要胡说。天青师兄性情洒脱，门中上下又有谁不知？只是夙玉第一次陪同师兄师姐出行，深感兄姊们在外确比在门中更加自在。”
这倒是句大实话。玄冥几人齐齐颔首。
“可惜咱们都不是天青。”夙音笑叹道，“他是个无论身处什么环境之中都能安定自若自得其乐的人，真心实意喜欢着一切。咱们这几个人，玄霄师兄和夙玉就不说了，一向最最爱清静。寒空则是个只喜欢热闹的。师兄虽说性情适中一些，可到底在昆仑山上长大，总还是习惯清修的生活。唯独天青心中什么都没有，是以又装着一切。昆仑山不是他的束缚，天下万事万物都不能成为他的束缚。”
她这话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玄霄却联想到两人一贯拧不清的问题，又想到自己于唐门中所悟，不由真心实意点了点头：“说的很是在理，你确是他难得的知己，一向都最明白他的心意。”
夙音垂首浅浅一笑。
唐韵之坐在旁，忽插口问道：“夙音姑娘自己呢？”
“我么？”呆了一呆，夙音随即笑着看一眼众人，目光最终停留在玄冥面上，“我只要陪在大家身边就好了，平生并没有旁的追求。”
几人在此笑语闲言，却也没有忽视窗外那两人的对战。观得一阵玄冥笑道：“虽说都是些花架子，可天青的领悟力确是惊人，我反倒期望他二人这番玩闹都能再认真几分了。”
唐韵之颔首同意：“那日玄霄兄重伤与老三比武仍然胜过了他，我替他包扎伤口之时所见令我十分后悔未曾亲眼见着他二人那场比试。今日好容易再见到一场，偏生那两人起意闹着玩，令人遗憾。”
“遗憾亦可见着真招数。”玄冥饮一杯道，“我虽未曾见过玄霄与唐兄的比试，也不知道唐兄从前武艺何如。但观他此番出手，想必与玄霄一战之中亦领悟良多。此刻两人手中招式看着花俏，实则拼的正是那之中迅捷无伦的招式变化，想来这两人都对自己的应变机智深感自信。至于天青么，他的实力我一向是摸不着底的，只感他上山这一年所学所悟只怕比山上许多弟子十数年学到的都更多。其中玄妙究竟，寒空和玄霄倒可以说上一说。”
“我对武艺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那小子哪时又不是这没正没经的样子了？真正尽全力出手的模样我可没见过。”李寒空撇嘴道，“若从轻功来看。他在昆仑山上一年，倒真像玄冥说的学的比咱们过往十几年还多。不过我上回得了你们几人的指点，认真较量起来也未必就输给他。”
沉吟片刻，玄霄道：“学业精通之人亦分两种。一种短短数年已将一生要用到的学尽，另一种则至年老力衰仍感学无止尽。”
几人闻言都笑起来，玄冥摇头笑道：“你这番盛赞可是太了不得了，若叫天青在此听到，不知那小子要乐成什么样。”
玄霄淡淡道：“盛赞谬赞，名符其实也不过一句寻常话而已。”
此刻洛方宁与唐幽昧也已进得厅堂来。老远就听闻一座欢声，挠得唐幽昧十分心痒：“说什么这么好笑呢？”
“洛兄可大好了？”玄冥笑着朝唐幽昧拱一拱手，“咱们家的师弟惹的祸，多谢唐姑娘善后。”
“认真追究起来惹祸的不是你们家师弟，而是我们家兄弟。两副解药的工夫，甚善后不善后的。”唐幽昧抬手指了指窗外，“洛公子与我在外看那两人耍花枪呢。瞧那两人的风骚劲，全陈州百姓可都要给他们招惹来了。”
李寒空闻言更是急不可耐，起身一推面前杯盏道：“这顿花酒可算喝得心满意足了？”
几人莫名点头，玄冥正想这不叫“喝花酒”吧，李寒空却已半分不多留直直朝窗外掠去：“云小子，花样玩够了，还不快快陪我好生比一场轻功！”
众人闻言再次失笑。夙音亦是个爱凑热闹的，有些跃跃道：“反正没什么事儿了，咱们也去吧。”
唐幽昧闻言咋舌：“你们真想惹得全陈州城的百姓一道围观不可？”
眨了眨眼，唐韵之忽道：“咱们一道来陈州的机会说不定就这一次呢，小妹，云兄和老三可是在身体力行的教咱们当行乐时且行乐。”
玄霄没实话，可他原本坐在最里间的身影似闪了一闪，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玄冥几人瞧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见鬼的轻功？！”
再见他时人已与湖中央那几人站到一处去。
于是深受刺激的余下几人再也没有谁愿意走正门了。
洛方宁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他到底是东道主来着，所谓东道主原是要顺着客人的意，最终他也只得勉为其难跟着几人一道出去——从窗口。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女儿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