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共一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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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青生死既有着落，眼看密室之门关闭，玄霄一日一夜来提吊着的一颗心总算也能放回实处。这一松动，强自压抑的连番几场大战的身体伤痛和精神疲惫尽数涌来，晃了晃身，他只感浑身都已无力支撑。
瞧他疲态一旁的李寒空想也不想伸手去扶，却不想自己此时也是个空壳子，两人也不知究竟是谁连累了谁，甫一抓稳便双双朝着地下跌去。
在一旁看够笑话的唐韵之唐情两兄弟扶稳两人，虽说是笑着，心里却到底对几人这番生死安危不计的情谊歆羡之余甚有些妒意。
欲拖两人下去治伤，玄霄挂心云天青，尚有些踌躇，反倒李寒空拍他肩膀笑道：“你二人这一日一夜的壮举云小子可都告知我了，虽说寥寥几句，但也料得过程是如何险恶，你纵是铁打的也捱不住，眼下没了危险，可别再硬撑了。届时他活蹦乱跳的出来却见你身上血只差没流干，还不得拆了唐门。”
玄霄并非不领会旁人好意之人，听他说得在理，便也颔首应是。
反倒唐情听得万分不是滋味，怪叫他：“拆了唐门？就他那动弹不得的小身板儿？”
“不然你倒任由玄霄在这儿流血而亡试试？”李寒空语气中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他动弹不得倒真是件省心事儿。你们一个个想尽了办法让唐老太太为他治伤，那混世魔王可从来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拆唐门而已，他那浑性儿便是哪天兴起要倾天覆地我也不奇怪。”
当下四人一同前往药房，李寒空便挑一些昔年与云天青同游江湖的趣事狂事说给几人听。他原是口才出挑的，那些个往事无一不被他说得宛在眼前，听得唐家兄弟津津有味。玄霄亦是头一次听到两人那些少年浑事，虽是一贯静默不语，心头却有些难得的温和暖意。
待到理了伤，几人出药房前往密室外的凉亭坐下，唐韵之便分外体贴借口有事拉着唐情出了亭子去，余玄霄和李寒空二人，一时反倒没了言语。
半晌李寒空道：“你二人前段闹了别扭？”
玄霄淡淡睨他一眼。这人张口就胡说八道的本事还真和密室里那位如出一辙。两个大男人，什么叫“闹别扭”？
李寒空自然是不会有这种自觉的，耸耸肩道：“不用奇怪，偶尔我们也会良心发现传一传书的，那家伙一向懒惰成性，上回可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串儿，看得我头晕眼花的。他说你二人自相识以来事事知心默契，头一回生出歧意竟是件难以忽视的大事，言辞间很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我和他打小认识，那家伙外表轻浮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更坚定，我从前可没见过他对人对事有过任何犹疑的。”
玄霄沉默不语。
两人冷然一月有余，云天青心中和自己一般不是滋味他一直是知道的。可他也正如李寒空一般，在二人初识便已明白那个任性随意的人内里坚硬如铁的性子，若非李寒空今日提及，他如何会想到那人也会有彷徨不定的时候？
一时心中滋味难言。
李寒空忽道：“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那家伙是很着紧看重你的。”他倒也没有要玄霄答话的意思，顿一顿便续道，“并非全是为了什么日久生情——你别瞪我啊我说师兄弟情呢，想哪去了这是。很多人夸我轻功举世无双，像阵风一样，可真正像风的其实是那家伙。性子飘忽不定的，虽说只要他想便有本事让人一见就喜欢，争着抢着要和他做朋友，可说到底他哪是个好相与的？你们师门那两位，韩家两位，唐门这些个，放去外面谁不是万里挑一又都有些通性儿的？大家难得意气相投，心里头都是一般的珍重。可你自然是不相同的，我头一次见你二人一起就知道了，也那会子就知道你二人迟早要意见相左，后一句我可没跟他说过。我们两个都是不拘事的，但这两种不拘可差得远了。他心气儿大得通天，在外行走许多年也未曾见过你这等的人物，定是把你当成了一等一的知己。人家都说知己知心，往往都是性情相近的人物，要我说，两个全然相反的人也是没差的。你们两人要说傲气狂性儿那是完全一般，可说到性格，你若认定一条路想必就要直走到底，认真执着得紧，那家伙偏偏是个万事万物都不上心，信奉什么老庄之道、自然之理的，常说天地造化也逃不过自然二字。这又是全然相反了。世上这么两个分不清远近的奇特性子能有几个，这么两个人若能结交，更是可遇不可求了。否则你二人为何看似南辕北辙却能在短短数月间就结下生死不移的交情？亏你二人自认聪明，想不透这么简单的理儿也就罢了，竟还一心想着强求对方。想一想有一天你们其中一方真的被另一方完全折服了，之后的人生不论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几千年，怕是再没有乐趣可言了。”
李寒空难得正儿八经说这么一长串儿的大道理出来。
玄霄一时也不知该说是当头棒喝还是醍醐灌顶了，只顾呆呆望了某处发怔。心思百转，又像什么都没想。
至少李寒空有一句话说得再正确没有：两个自认聪明通透的人，都蠢毙了这一回。
良久玄霄微微一笑：“此事是我入了执，我说过多次，俱都没有此次的真心。”手抚着茶盏，他顿一顿续道，“以前云天青说过他朝若修成仙道，就做世上最逍遥快活的神仙。我把这句记进了心里，轮到他推翻前言了，自然就恼火怒恨。男子汉立身于世，自当一言九鼎，承诺怎好随意做了儿戏？我这么想，其实都是些问责别人而不牵扯自己的借口而已。多谢你了寒空，云天青有你为手足是幸，玄霄得你为友，亦是幸。”
见他眉目坦然，李寒空放心不少，并不追问日后若他二人当真一为人一为仙又当如何自处，只因明知眼下二人无论是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但即便李寒空也忘了想，他和云天青同样是过命的交情，甚至他们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青霄两人，他们分开只有更不惯的份，为何他们纵然想念对方却也能坦然的分开各走各的道路轮到了这两个却要一班好友挨个儿上来不厌其烦的劝解分说？
明明，只是师兄弟而已。
只是知己好友而已。
只是半路相逢而已。
只是遇到了一同走一段，原本就很难不分开的人，而已。
可惜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忘了想。
抬头就见亭外青天白云，李寒空不由笑了：“真是走哪儿都如影随形鬼一样缠着人的呀。这人生就跟浮云似的，再大的胸襟抱负可也比不了有缘则聚，及时行乐。”
玄霄斜睨他一眼：“你今日正经过头了。”
李寒空还想再说，实在绷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正说着唐韵之兄弟复又行过来，身后尚跟着一人，白衣蓝裙，风韵动人。待看清她容貌，却把玄霄给生生惊到了：“夙玉师妹？你真的……”
清妍秀雅的少女敛衽福一福身：“玄霄师兄。”
李寒空见到她清极秀色先是一呆，待反应过来立时就出声嚷嚷：“玄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刚才还说当我的朋友三生有幸呢，怎么也不跟我说你还有个与你一般漂亮的亲妹子？”
夙玉难得在不是云天青的人面前也无措失态一回。
玄霄全尽力忍住今日已三番四次冒出来的想要踹死某人的冲动，极力淡定道：“这位是夙玉师妹，想天青与你提过。师妹，这是李寒空，天青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两位唐公子适才已见过礼了？”
唐情笑道：“佳人难得，哪有不认识一番的道理。我道你们那师门莫不是看着弟子皮相再决定收不收入门的？见着三个三个都跟天仙似的。”
玄霄固然无力与李寒空斗嘴，但在云天青身边熏陶了一整年，对上个唐情还是绰绰有余的：“令兄妹三人也不差，唐门亦不打算再以毒药暗器称道了？”
他冷淡容色冷淡语调却说出这等话，唐情固然被他噎得咬牙切齿，便是连一向清冷的夙玉也忍不住掩口浅笑。
“想起来了！”李寒空忽地一拍脑袋，“可不就是亲妹子嘛！云小子可亲口说的，山上新来了师妹，容貌性情都像玄霄失散多年的亲妹子似的。”
这下唐韵之唐情二人再忍不住拊掌大笑。夙玉秀面通红，可云天青既不在跟前，她总不成委屈给玄霄看。
玄霄忍了又忍，好容易忍下一口气，侧了头再次向夙玉问道：“你何以下山来？又怎知我与天青在唐门？”
定一定神，夙玉答道：“师兄前夜下山，玄冥师兄和元音师姐今晨得知，师姐很是着急，当即欲与玄冥师兄一道下山，玄冥师兄见我、见我亦忧心两位师兄，便邀了我一起。我们三人到了陈州，见着先天八卦阵的变化，方知晚到一步。我们寻到源头去，那陈州知府一家……一家昨夜竟给灭门了，我们见到了洛方宁洛公子，他知道我们与二位师兄是同门，便告知我们二位师兄的去处。如今八卦阵破了缺口，那淮王陵也给破坏了，我们瞧洛公子分外黯淡的模样，固然师兄师姐俱都担忧二位师兄安危，却也决定先留在陈州襄助洛公子，只叫我赶来探两位师兄，及时传信给他们。”
想起还未与唐韵之几个交代过师门，玄霄便简单说了。唐情倒不意外，只笑一笑道：“看你们几人言行举止，原也不似俗人。”
玄霄这才转向夙玉续问道：“林家被灭门，那陈向晚与唐戮二人如何？你可曾听洛方宁说过？”
点了点头，夙玉道：“洛公子说二位师兄若问起，便道他二人已‘身在万丈红尘外’，具体事宜，还要请两位师兄大好之后回陈州一叙。”
听到此唐韵之皱一皱眉，插口道：“如此说来，唐戮到底是和那陈向晚姑娘一起死了？”
沉吟片刻，玄霄摇了摇头：“洛方宁就是为天青吮毒之人。此人心智不凡，对陈向晚亦情深一往，昨夜那二人一派玉石俱焚之势，我看洛方宁并无悲痛之色，想来有办法让那两人逃出生天。只是他既说了‘身在万丈红尘外’，想来这两人此番就算逃脱也并非全身而退。无论如何，至此他们怕是不会在江湖中出现了。”
唐家兄弟闻言低声商讨几句，唐韵之道：“也罢，等此间事了，咱们便一起去陈州走一遭。他总归是唐家人，是死是活，各种曲折，咱们总该了解清楚。”
玄霄颔一颔首：“如此，待天青解毒之后再做计较。”
其余几人自无它意。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共一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