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生死盟（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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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一紧托住背后那人的手：“准备好没有？”
他声音极低，云天青却听得再清楚不过，轻笑一声道：“我来念走位，你只管往前闯过去，咱们一鼓作气。”
昆仑横在胸前，玄霄点了点头。
神挡弑神，佛挡杀佛。
云天青轻喝一声“正北进三”，两人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窜出去。紧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喝声与风驰电掣。
“东北进四！”
“西南退一！”
“西北进五！”
“东南进三！”
无论脚下踩到何物又或者周遭一片箭雨刀枪十八般暗器齐全，玄霄进退之间全无半分犹疑。顷刻之间两人已前进了数丈去，只玄霄双肩上明晃晃插了几支利箭，原本雪白衣襟上也已被周遭明器带出几道血口子。云天青腿上也中了一箭，可两人谁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片刻前唐幽昧的突然现身至少让两人明白一件事：林中机关暗器再是凶险，却也无毒。从两人决定接受老太太“见面礼”那刻起，他们需要的就不是步步为营，而是迅猛决断。半分犹疑半分退避，最终都只得一个死字。
又一柄飞刀当胸刺来时云天青口中正喝道“正北进六”，玄霄全不避其锋芒，竟迎着那刀光就直直踏前六步去。“噗”的一声响，那飞刀下一瞬已没入玄霄左肋。与此同时射空的几柄飞刀坠地，轰隆隆巨响声中两人同感身后地动山摇，爆炸之势饶是玄霄也给迫得踉跄数步。可想而之两人方才哪怕慢上半步此刻也已被引爆的连绵地雷炸得渣都不剩。身上并无任何痛觉，但云天青可以想见自己后背怕已成一团焦灰。
吁一口死里逃生的残留冷气，云天青慎之又慎轻声开口：“西北进四。”
玄霄硬生生稳住翻腾的气血大步朝右前方踏前四步，双眼全神惯注盯了数丈外光亮。十五步——还有十五步他们就能摆脱这煞气无边的凶险密林。可即使只剩一步他也绝不会在身后之人开声之前踏出去。
那人说了：我指路，你前行。
他们的命，都早已毫不犹豫交托到对方手中。
“东南退二！”
“东北进三！”
“西南退一！”
“西北进六！”
……
脱离密林最后一刻玄霄不忘将背后的云天青再度拽往身前去，由他断后的后果便是左腿迈出林地之前再次中了一刀。
闷哼一声，玄霄在踏出密林的瞬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刹住了身形。
刀光箭雨之后等待两人的并不是雨过天青，而是一杆枪，一杆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要惊艳的两刃银枪。执枪的是个腰杆挺得笔直正如这枪的英俊的年轻人，此刻正笑容可掬看着两人：“唐门三代弟子，唐情。”
叹了口气，云天青再次遗憾这种时候自己竟然不能摸鼻子：“唐门老太太钦定的下一任唐门尊主，‘道是无情却有晴’，久仰大名了，唐情公子。”
唐情一双月牙般的眼笑得越发好看。
玄霄一言不发，只将云天青安置到数步开外的凉亭之中。云天青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唐门年轻一辈论狠毒唐戮是当中翘楚，可要说最难对付的却必定是这位好脾性的唐情公子。师兄你这浑身带伤的，可别泄了咱们的气概才好。”
轻哼一声，玄霄并不答话，起身朝唐情行去。
云天青又叫一声：“师兄。”
玄霄驻步。
云天青道：“师兄我还想完完好好活蹦乱跳的回去呢。”
背对着他，玄霄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这话意为：甭管人怎么厉害，你就想办法保自己个完完好好呗——为了之后能让我活蹦乱跳的回去。
扬一扬手中昆仑，玄霄道：“请。”
唐情眨了眨眼：“姓名？”
玄霄垂目淡淡道：“此番前来全为私事，姓名来历，全无紧要。”
“有道理。”唐情颔首笑道，“名字总要对活着的人才更有意义的。”
玄霄自然不会为这么一句话就动怒的。可唐情紧接着又道：“至于亭中的兄台，你若不能在一炷香时辰内打败我，名字对他恐怕就要先失去意义了。”见二人愕然表情不由很是惊讶，“既已擅闯唐门，竟不知他所中乃是‘请君入棺’之毒？”
玄霄微微蹙眉：“我们当然知道他所中何毒。”
凝目瞧两人，唐情忽的恍然：“唐戮和小昧竟未曾告知你二人这‘请君入棺’的妙处，两位不会至今还以为这位兄台今夜酉时毒发随即身亡吧？”
请君入棺的妙处，又一个人说这请君入棺有不同之处！
心下烦躁，玄霄面色自也不大好看：“话说清楚。”
偏头想了想，唐情笑道：“二位可曾听说过湘西有一种名为‘赶尸’的术法？”
“‘赶尸’那可属于巫蛊的范畴了。”云天青插口道，“唐门总归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难道还能和这些诡异的巫术沾上关系？”
“非也，非也。”唐情摇头笑道，“只是这‘请君入棺’作为我唐家慎之又慎的毒中圣品，在老
太太尚还年轻的时候便已开始研习，距今已有二十余年，却至今不敢说‘请君入棺’已是成品。而‘赶尸’便是老太太研习‘请君入棺’最初的想法。中毒的兄台想必也久在江湖历练，必定听说过老太太乃是我唐门百年一遇的毒药圣手，两位难道不曾感到奇怪么？若是中了寻常毒药浑身僵硬毒发身亡也就罢了，可老太太秘藏的毒物若也是这效果，岂非堕了我唐门威名？而且兄台你中毒少说也有一整夜了，就算曾有人为你吮毒，可你至今神志清醒毫无被剧毒冲击的错乱，难道也不觉奇怪？要我说啊，唐戮这小子整天自诩聪明，这些年行走在江湖之中便当自己是我唐门之中的人物了，他若一早知道‘请君入棺’究竟厉害在何处，便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从老太太处偷了毒去。”
他这一大堆东拉西扯早已听得玄霄万分不耐，冷冷道：“你既不肯明说这就动手吧，我自会去演武堂听唐门当家亲口说。”
“我明说我明说，”唐情举手笑道，“最简单来说就是，其一：中了‘请君入棺’的人原本一炷香时辰之内必死无疑，若他因了任何缘由未死，最快五个时辰之后此人的身体即将产生异变，至于异变的结果，用通俗点大家都能听懂的话说，就是‘僵尸’。其二：恭喜你了兄台，‘请君入棺’炼制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中了这毒偏偏还活到现在没死的人，老太太只怕早已等你等得心急了。”
“咔擦”一声响，云天青一惊抬头，竟是玄霄脚下数寸外一根树枝生生断成数截。
唐情也给吓了一跳：“好强的内力！看不出来啊这位兄台，面相生得这般斯文美貌竟修习了此等以刚强为主的霸道内功，要说人呐，果然表里如一才最招人喜爱……兄台！兄台你怎的不听人说完话……”
昆仑和那杆名震江湖的银枪“牡丹”过上招之时，云天青明知不该，却到底忍不住笑出声。
他老早便听说过“有晴公子”是个难得的妙人。
想到自己平素万般逗弄师兄之时他难道就是这等恨不能立时对自己来上一剑的心情？不由越发笑得大声。
可方才还为了唐情一句“僵尸”而惊怒不已的玄霄和笑意灿灿喋喋不休的唐情一旦交上手，怒的也不怒了，喜的也不喜了。
昆仑和牡丹转瞬之间已交换十余招，这可绝不是好笑的事。
非但不好笑，若有旁人在此，只怕得被两人那般打法吓得哭起来。
看得一阵，云天青喃喃叹道：“好歹唐情是唐门之中难得尚武弃暗的主儿，咱们今日的运气还不算差到无边无际的境地。”
玄霄未曾施展仙术，也未使琼华派中任意一种高深剑法，只以他与云天青两人共同研习的风林火山配合凌虚步法抹刺翻穿提、走顿转旋退，他如今琼华心法已修习至第六重境，又跟随青阳重光修炼数月，蒙太清传授人剑双修之法，如今再施展这套剑法与步法，云天青想道风动雷霆振啸九天，大抵说的便是他了。
唐情人生得好，枪端得好，甚至那“牡丹”的名头也国色天香得好，可他出手的劲头，委实就不那么好了。一杆枪横也是杀，竖也是杀，撩扫挑截刺，闪闪银光，赫赫虎威，每一枪出手分明就是修罗化身。
短短半柱香时辰两人已交手百余招。密林距唐家大门原有十数丈之远，两人一路疾攻，打得这一片平地之上飞沙走石，除了云天青所在凉亭方圆十丈之内竟再无完整景致可言。
云天青看得苦笑连连，无奈想道家门被人毁了大半幅去，这唐门老太太当真还会当没事发生为自己去毒？
又是一轮硬拼，两人各自退后数步去。玄霄这一夜委实劳累太过，方才闯密林又身中不少暗器，此刻这劣势终于显现出来。随意抹去猛然咳出的一口血，玄霄剑尖直指唐情胸口：“一炷香时辰将至，十招之内，我必败你于剑下。”
唐情手中银枪一挑：“彼此彼此。”说完这句话他便动了。身形朝着玄霄平平掠过去，那银枪乍看只有一杆，可他距玄霄尚有三尺之时，那道银光似化作三枪六刃。待到银光即至玄霄面门，已然化作疾风骤雨将玄霄整个笼入其中。
这般境况，避无可避。
玄霄亦不曾避。
他仿佛没有看到那笼罩了他周身所有大穴的银色冷光。
仿佛那被任意一道光击中都将顷刻毙命的人不是他。
手中昆仑如练，他一心一意的，只要将这匹练送入唐情胸腔。
万千枪花对一匹冷练。
万钧一发之际，唐情竟然退了。
而且退得颇为狼狈，退得踉跄数步，一口鲜血。
那是剑意。
唐情活到如今经历过无数暗器剧毒，却从未经历过如此森寒的剑意。
离他胸腔尚有寸距已生生伤他心脉的强大剑意。
这一招是为——直捣龙庭。
云天青不由看得极为诧异。这招他之前从未见过，想是玄霄闭关这一月来又创了新招。惊诧过后却又失笑，吐血啊，他家师兄可真真睚眦必报得紧。
两人再次斗到一起。
云天青默默数着剑招。
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第、十、招。
两人忽然都刹住了身形。
唐情长剑一晃，口中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玄霄宝剑一扬，阖目道：“巍巍昆仑，气吞山河。”
若非境况所迫，云天青简直想要拊掌大笑！
他的笑意还憋在胸口，那两人已再次动了。
动如雷霆。
绝艳的一枪，无伦的一剑。
云天青眨了眨眼。
这两人竟不约而同选在最后一招生生硬拼。
拼招式，拼内力，拼气势，拼胆量。
这两个……绝世的狂徒！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生死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