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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珍爱 ...

  •   桃花谷那场不欢而散的冲突,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在福家众人心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原本欢声笑语的“家庭日”草草收场,回府的路上气氛沉闷压抑。

      回到福府,福满满强撑着说自己没事,不想让家人担心。

      众人虽忧心忡忡,却也只能依福满满,各自散去休息,只留下最是周全稳重的大嫂林氏在旁陪伴。

      大嫂并未立刻提及今日之事,而是如往常般,拉着福满满的手,温声细语地扯起了府中琐事及孩子们的笑话。

      直到福满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大嫂才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语重心长:“圆圆啊,今日那位宁公子……大嫂瞧着,你待他与旁人并无不同,说说笑笑都是孩子心性。但若你对他确无意,往后还是尽量避着些好。你三嫂的娘家与武定伯府沾亲带故,咱们府上待客热情,可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会错了意,平白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和期待。”

      福大嫂顿了顿,目光温和却带着洞察,“大嫂知道,你从前拘在府里少出门,如今出来了,性子又爽朗,对那‘男女授受不亲’的古板规矩不甚在意。可圆圆,你要明白,你的一言一行,落在旁人眼中,尤其是……某些格外在意你的人眼中,解读起来,可能就完全是另一番意思了。”

      大嫂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醒了福满满!

      福满满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股强烈的懊悔涌上心头!
      是了!她竟完全忘了!
      她那些在现代社会再平常不过的社交习惯,平等交谈,自然微笑,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落在满心伤痕又对她情根深种的萧彻眼中,可不就成了她“变心”的铁证,甚至可能被解读为“脚踩两只船”的轻浮吗?

      她自以为的坦荡,竟成了刺向萧彻心口最锋利的刀!

      见福满满神色变幻,显然听进去了,大嫂又温言补充道:“还有一事,你莫要全怪摄政王今日火气大。他……他今日是去了城南郊外,亲手斩杀了好些前朝反贼的头目,可惜……让那最大的头子跑了。你是不知道,那些反贼,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大嫂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前朝反贼?”福满满不解,“本朝都立国快百年了,前朝余孽竟还如此猖狂?”

      大嫂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原本是平息了,可二十多年前,不知从哪冒出个极厉害的人物,又把这股祸水聚拢了起来。最可恨的是……二十年前,他们竟买通关节,将十数名死士扮作太监宫女送进了宫!就在一个深夜……他们里应外合,残忍地……刺杀了摄政王的父皇!”

      大嫂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那时摄政王还年幼,远在寺庙清修。可这滔天祸事发生后,坊间竟有那等愚昧恶毒之人,不去恨那真正的凶手,反将怨气撒在一个无辜稚子身上,传什么……是他‘克父’的命格,才招致此祸!真是荒谬绝伦!”

      “胡说八道!”福满满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小脸涨得通红,“明明是反贼丧心病狂!怎么能把这样的脏水泼到他头上?那些人……那些人简直愚不可及!”

      福满满胸口剧烈起伏,为萧彻所承受的这份无妄之灾感到愤怒又心疼。

      “是啊,”大嫂叹息道,“世人惧怕躲在暗处且行踪诡秘的凶徒,便将无处发泄的恐惧和怨气,尽数倾泻在一个无力反抗的孩子身上。这‘克父’的污名,他背了整整二十年啊!”

      此刻,福满满才真正理解了萧彻今日那身尚未散尽的戾气从何而来!他刚刚经历了手刃仇敌的血腥战斗,心中积压了二十年的血仇与屈辱正亟待宣泄,满身疲惫伤痛地归来,却撞见她与另一个年轻男子言笑晏晏……那一刻,他的心该是何等煎熬?何等刺痛?

      萧彻竟还能强忍着没有当场对她恶语相向,最后那冷冰冰的斥责里,字字句句竟还藏着对她身体的关切!

      反观她自己呢?萧彻能为她一丝虚无缥缈的“醋意”和不安全感,就毫不犹豫地下令拆掉王府后院的院子!而她,却在他亲眼目睹“证据”时,不仅没有体谅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反而站在了“外人”那边,指责他对宁宴初刻薄!

      她仗着萧彻的偏爱,何其有恃无恐!何其……恃宠而骄!

      更别提,她之前还因为害怕萧彻追问柳文轩和楚天阔的事,接连两次爽约,今日又被抓个“现行”……桩桩件件,都是她的错!她竟还自以为是地觉得委屈?觉得他可怕?

      啊!她真是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巨大的羞愧感如同海啸般将福满满淹没,让她几乎抬不起头。然而,心底深处,萧彻当时那冰冷刺骨的杀意,仿佛要毁灭一切,也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即使她错了,那份源自他摄政王身份而令人胆寒的威压,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尚未做好独自面对他怒火的准备。

      福满满蜷缩在椅子里,思绪混乱。
      但渐渐地,另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即便萧彻当时愤怒到几乎失控,剑已出鞘,剑气纵横……可那凌厉的锋芒,最终只是绞碎了一个毫无生命的纸鸢。

      离她那么近,萧彻却将力量控制得如此精准,未曾伤她分毫,也未曾波及她身后的任何一个人。他发泄的对象,始终只是一个死物。

      这本身,不就是一种极致的克制吗?一种……对她刻入骨髓的保护?

      她凭什么还要苛责萧彻呢?难道就因为他是爱她的那个,她就要求他必须完美无缺,做个毫无情绪的圣人?这对他何其不公!

      每当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犯错或遭遇挫折,福满满总会不自觉地沉溺于对现代生活的回忆,这或许是一种深层的逃避机制。

      这一次,福满满想到了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的桌面足球游戏。

      福满满把自己关进房间,铺开纸张,涂涂改改,反复构思。

      福家几位兄长见妹妹接连几日闷闷不乐,难得主动想要个玩具解闷,心疼得不得了。

      他们立刻召集府里手艺最精湛的木匠师傅,全速赶工,并根据妹妹之前油漆过敏的教训,贴心地将她设计图中需要用油漆涂色的部分,改成了缝制精巧的皮质小马甲,套在木头小人身上,既安全又别致。

      晚上,这个新奇有趣的“桌上蹴鞠”就成了福府的焦点。

      兄嫂、侄子们轮番上阵,尤其是半大的男孩们,玩得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看着家人欢快的笑脸,听着满屋的喧闹,福满满郁结的心绪也如同被温暖的阳光拂过,渐渐舒展开来。

      夜深人散,大嫂林氏将福满满拉进内室,屏退左右,目光扫过外间那个引人入胜的游戏台,低声问道:“圆圆,这个新奇玩意儿……你是打算做好了,送给摄政王的?”她的语气带着试探,也有一丝了然。

      “啊?没有啊!”福满满诧异地看着大嫂,“我就是……就是自己想做来玩玩解闷的。大嫂怎么会这么想?”

      大嫂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与了然:“我瞧这东西玩起来甚是热闹,又能让人全神贯注,暂时忘却烦恼,连你大哥方才都玩得开怀,颇有放松之效。想着摄政王日理万机,肩上担子千斤重,还以为你是特意为他寻的这解压的法子呢。”她观察着福满满的神色,话语里带着引导。

      福满满闻言,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即释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成长的明悟:“他呀,应该自有他的发泄方式,比如舞剑。我不能因为自己害怕那剑气,就要求他必须为我改变什么。我想……我终究要学会接受一个完整的他。他不仅仅是那个会纵容我的……‘九皇叔’,他还是那个被亲生父亲遗弃在寺庙尝尽孤苦的小和尚,是那个在边关浴血九年守护山河的镇北王,更是如今这朝堂之上手握生杀大权的摄政王。这所有的身份,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萧彻。我不能……只索取他的温柔,却拒绝他其他的部分。”这番话,是她对自己深刻反省后的觉悟。

      大嫂林氏眼中露出欣慰的光芒,轻轻拍了拍福满满的手背:“你能这样想,大嫂就放心了。先前还怕你钻了牛角尖,被吓着了就一味退缩。”

      大嫂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哦,对了,昨日朝中有个消息。摄政王批复了武定伯为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准了。除了按例赏赐给新晋宁世子的金银绸缎,还额外赏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以及三本据说世间罕有的古籍孤本。如今外面都在传,说摄政王这是……极为看重宁世子呢。”她的话语意味深长,目光紧紧锁住福满满的反应。

      福满满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看重?我看未必。他那人……恩怨分明。那日在桃花谷,他确实迁怒了宁宴初,说了些重话。这赏赐,怕不是‘看重’,而是‘补偿’或者……‘警告’。宝剑示以威,古籍讽其文?他大概觉得,自己不该将私人情绪发泄在无关之人身上吧。”她对萧彻的心思,似乎总能窥见几分。

      大嫂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又抛出一个更重磅的消息:“还有一事。今日早朝,摄政王当廷宣旨,擢升你大哥为户部尚书了。”

      “什么?!”福满满这下是真的惊住了,猛地坐直身体,“大哥?户部尚书?他之前不是户部右侍郎吗?这……这升迁速度也太快了吧?他才多大年纪?朝中那些老臣能服气?”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谁说不是呢!”大嫂林氏叹了口气,脸上却并无太多忧色,反而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神情,“老尚书确实是因病致仕了。原本最顺理成章接任的户部左侍郎,前些日子他母亲仙逝,按制该丁忧守孝。他递了折子上去,摄政王却压着迟迟未批,朝中都在猜测是要‘夺情’留任。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前日,摄政王突然批了左侍郎的丁忧折子,命他即刻返乡守制。”

      大嫂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洞悉的锐利,“这一下,朝堂上可炸了锅!好些老臣跳出来反对,说你大哥资历尚浅,不堪此重任。结果你猜摄政王怎么说?”

      大嫂顿了顿,模仿着那冷冽威严的语气,“他将你大哥近两年督办漕运、清理亏空、开源节流的桩桩件件功绩,当庭一一列举,条分缕析!末了只冷冷一句:‘尔等若有人能于两年内立下此等功勋,本王亦准他越级擢升!’ 那气势……再加上他平日的积威,谁还敢再激烈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福满满听得心潮起伏,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萧彻这番雷霆手段,如此强势地扶大哥上位,是否……与桃花谷那日的事情有关?是为了补偿大哥当众受他训斥?还是为了安抚福家?可这……这不像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会做的公私不分之事啊?

      大嫂林氏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通透。

      大嫂拉起福满满的手,轻轻摩挲着,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话语内容却冷静而现实:“圆圆,大嫂今日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逼着你非得跟摄政王好,或者劝你远离他。大嫂是心疼你,只盼你过得顺心如意。但有些话,作为福家的长媳,大嫂也得跟你交个底。”

      大嫂直视着福满满的眼睛,坦荡而直接,“坦白说,这次你大哥能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与你……息息相关。这其中的关窍,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倘若你最终能与摄政王结为连理,那对福家,自然是泼天的富贵与稳固的靠山,千好万好。即便……即便你将来另择良缘,以摄政王的身份地位和他的人品心性,大嫂也相信,他断不至于因私废公,刻意打压报复福家。你大哥私下也同我说过,摄政王之所以压着左侍郎的丁忧折子迟迟不批,是派人去详查了左侍郎过往经手的账目和人事,想必是……查出些不能见光的东西了。”

      大嫂点到即止,但意思已足够清晰,福一鸣的上位,既有萧彻因福满满而给予的“推力”,更有其自身能力和政绩的基础,以及对手“恰好”倒下的“天时”。

      福满满越听越觉得复杂,大嫂这番话,一会儿像是劝她不要有负担,一会儿又点明福家因此受益,一会儿强调萧彻公私分明,一会儿又暗示这升迁与她有关……所以,大嫂到底是希望她和萧彻好,还是不好?

      直到夜深人静,独自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福满满翻来覆去,才终于咂摸出大嫂那番话里近乎矛盾的苦心。

      大嫂劝她“想开”,劝她“接受完整的萧彻”是真心,是希望她幸福;点明福家因此受益也是真心,是作为宗妇对家族的责任;而最后那句关于“即便另嫁他人,摄政王亦不会报复”的论断,更像是一种安抚,一种让她不要因家族压力而勉强自己的开解。

      归根结底,大嫂所有的言语,那极致精明的算计与那几乎溢出的宠爱,最终都指向同一个隐秘的期盼:劝和是真。
      大嫂希望福满满能跨过心结,看清自己的心,也看清萧彻那复杂表象下深沉的情意,最终获得属于她的圆满。

      这份心意,包裹在现实的考量中,却依旧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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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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