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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妾似胥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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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那西北坡下,坡上有一青衣男子,背对着我负手而立,英姿勃勃,气宇不凡,只一眼我便被他浑身散发的冷静沉稳之气所吸引,在茫茫白雪原上,他的存在能令我感到安心,可是他又是这般高高在上,我只能站在他身下仰望他,希望能一睹他的俊容。
我就这么傻傻站在他身后,许久,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我惊喜地抬头,却只能看到被薄雾遮拦的模糊轮廓。
他只看着我,却不说话,好几次我想试着爬坡,去接近他,腿却怎么能抬不高,一次又一次地滑落,而他只是在高处,冷冷俯视着我。
这一次,我变得失落,开始对自己失去信心,我想他注定不是我能接近的,于是我想要离去。
“我带你去看花吧!”
清冷的声音将我唤住,顺着他递来的手,我与他一齐于坡上并肩而立,想到此后有他陪伴,共览世间美景,享人间欢爱,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我问他哪有花呢,他一指崖下,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低头,依然找不到他说的那朵花,回过头想要问他,却发现他早已消失不见了……
环顾四周,是一片苍茫,幽冷阴森,仿佛除了自己,一切生物皆消失殆尽,我害怕地闭上眼睛,想象这一切只是虚幻。
忽然,坡下传来打斗声,我猛然睁眼,发现一群野蛮人正在追杀那位青衣男子,眼看他快要顶不住了,我急着冲下坡去,不顾一切地挡在那个人面前,所有的刀枪向我袭来。
突然,我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当我极力想要回忆时,却发现自己早已瘫倒在地,血流成河,就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我感觉自己正在远离这个世界,我拖着轻盈的身体,对自己说,在自己离开前,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穿越无数时空,仿佛过了好多个世纪,我终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那是在一个无比喜庆的夜晚,灯火变得刺眼而夺目,看似孤傲清冷的他,身边却揽着两位柔情美眷,与一群人围桌而坐,谈笑风生,斟酒而饮。
是何事令他这般开怀,我就这么飘在他身后,他却始终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突然一个人起身,端起手中的酒碗,对着男子大笑着道:“临王,我们兄弟一齐敬你一杯!”
说罢,桌上所有人齐齐端酒而立,纷纷祝贺临王凯旋而归!
临王!临王!
我不可抑制地尖叫一声,接着全声颤栗起来,突然桌上那些男子纷纷看我这边看来,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而我也认出他们所有人竟是那日在坡下向他挥刀,取我性命的野蛮人!
“杀了她灭口!”
“对杀了她!”
……
瞬间他们手中酒碗化成大刀,呼喊着朝我这边涌来,我害怕地向他看去,我不想死了之后还灰飞烟灭!
可眼前那人,只一味贪恋着女色,直到我魂魄将要湮灭的最后一刻,我不顾一切,大声喊出他的名字,他才冷冷回头看了我一眼,冷得我连最后一丝魂儿都害怕而怨恨地颤抖着……
“是场梦么,为何要这般真实,连做梦都会可以这么残忍?”我冷笑着,直到泪水不停流下来,“妾似胥山常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容默临,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骗我,给了我希望,却又毫不留情地收回?”
我只能说,我又顽固地拖着残余的这一口气度过了三天,每次熬过恶梦连连的黑夜,我都庆幸自己还活着,宝宝也仍乖乖躺在我肚里,但我的一颗心始终揪着。
到了第四天,竟发现开始见红,我害怕地催着小福再次找来大夫,大夫却依然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句话,我忍不住又气又急,哭喊着吼向他:“我什么都没想,真的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只想要我的宝宝,我的心很痛啊,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好多人看着,我觉得我现在一定像个疯子一般,大夫唉声叹气地摇着头,小福急着在一旁小声叫着我,许琥也一筹莫展。
我烦躁地遣散众人,不断提醒自己冷静些,宝宝会因为我情绪波动感到不舒服,我不断摩娑着肚子,声声叫着宝宝,不断地说妈妈再也不吵闹了,宝宝也要听话,乖乖待在妈妈肚子里哦。
晚上小福过来的时候,我的情绪已稳定许多,我硬吞下一大碗饭菜后,他便手舞足蹈地跟我讲一些奇闻趣事,还真把我逗乐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道小福道:“小福,我叫你办的事,可有办妥?”
小福一怔,随即道:“嗯,我照着主子您的规矩,一字不差地告诉那个岭雄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他这会没再吵闹了吧?”
“嗯嗯,主子您不知道,他那会两眼发光,就差没跪下朝我磕头呢。”小福说着,一脸地夸张。
“那敢情好,待过些日子,风莲大哥回来以后,我再跟他商量着,看是不是将瑶儿带回他身边。”
小福神色有些迟疑,我一心只想着瑶儿,想到她能回到父亲身边,便觉得开心,只是她心中一直惦记着那未出世的弟弟,不知当她知道我有了宝宝之后,会不会也欢喜得不得了呢?
小福走后,营帐内又变得安静万分,我躺坐在床上,拿起针线在手中比划着,心里一片欢喜,不知不觉,这两天已编好了一大半,估摸着再过两天,便能收口织袖子了。
“宝宝,妈妈织的这件小羊绒衫可暖和了,等你一出来,妈妈便把它穿在你身上好不好?”我织着毛衣,自言自语着,顺便脑补着一个肉乎乎的小娃身上披着羊绒毛的可爱模样。
才织了不到一会,便觉得瞌睡得紧,手上还未停,脑中却开始胡乱做起梦来,只好放下针线,早早安歇。
“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宝宝!”我哭叫着惊醒过来,泪已湿了脸庞,小腹阵痛得厉害,冷汗漫过全身,粘成一片,湿透了整个被窝,犹如浸泡在冷水中。
我难受得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将手用力捂住小腹,沉胀的抽痛越来越快,全身变得虚软无力。
咬牙忍住痛,我挣扎着坐起身,已几乎耗尽我所有的力气,冷汗已瀑至额头,腹部抽痛已变成连续不断的坠痛,我下意识地伸手往被窝中摸去,紧接着一声尖叫划过寂静的黑夜。
两个护卫很快来到,隐隐约约中我听到他们小声说着什么报应……
“你别再叽歪了,还不快去把大夫叫来……”
报应,什么报应?我死死揪住站在我身旁的那个护卫,“他刚才说什么,报应?”
我浑身颤抖不已,狠狠盯着他,非要他跟我说个明白!
“是,是听说,那个闯进营地的犯人,不知从哪听说,听说主子胎儿不稳,今早行刑时竟,竟然口出狂言,说、说是王爷和您遭了天遣,要你们的孩子为他们家人做,做,做……”
“做什么!”此刻,我的全身被恨意覆盖,为什么都在骗我,小福白天明明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为什么?
“做陪葬。”
这人说得很小声,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我已是万念俱灰,原来那场梦是真,原来我的宝宝真的会被带走……
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留不住我的孩子,也许他和那个人一样,不属于我的,终究是留不住的!
“小福,怎么连你也骗我,你没将这事告诉岭雄吗,我明明让你告诉他,瑶儿还活着,你知不知道你害我也失去了我的孩子?”
“许琥,你不是说会留着他的命,直到、直到王爷他回来再定夺吗,为什么这么快处决了他,你知不知道你们都做错了,你们杀了无辜的人,连同我的孩子?”
“是我传书让许琥处决岭雄的。”
“我的孩子没有了,谁又来为我的孩子陪葬?”
“别难过,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以后每一天我都陪在你身边,你再给我生一屋的孩子,可好?”
“你是谁,我又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你能让我的宝宝回来吗?”
一双大手从背后搂住我,对我轻呼着:“是我不好,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魔鬼!我悄悄伸出手,抽出竹针,转身狠狠扎在他手背上,一下、二下……他一直没有躲避,我却已精疲力尽。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
“你不知道,像你这种无情无爱的冷血动物怎么可能知道,我恨死你了,你给我滚啊!”
我的眼前是水雾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想看到他的人,我觉得好累,好想就这么睡去,可是我又怕,在没有宝宝陪伴的夜里,我会有多孤单。
“是我不好,你冷静些,好好休息,有我陪着你。”
“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亲手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儿?”胸口好痛,气喘得厉害,声音渐渐微弱,我憋足最后一口气冷冷道,“容默临,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也无法令我满意,我想宝宝也不想要你这样的人给他陪葬,岭雄说对了,这是报应,报应你的无情与残忍,你算计了身边的人,也是我的报应,因为我不顾一切地爱上你,相信你,但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隐约中,我好像听到他一个人仍在轻声说着些什么,可是我再听不进去,眼前昏花一片,没过多久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睁开眼看到这未织完的羊绒小衫,脸上浮起的笑意猛得被隐去,我摸着肚子,昨夜的情景再次浮现。
我赶紧翻过身,还好他已不在,不然我真怕控制不住自己,也许会陷入疯狂。
“舜华,快看我把谁带来了?”
“风莲大哥,你回来了……”我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这几天没见就想我想成这样?”风莲笑着钻入营帐,手仍高高举着帘子,向身后看了看,对我道,“要是你看到我身后的人,岂不是该大哭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