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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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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高居苍穹之上,也许神仙自己也说不清天庭相对人间界是在什么地方。凡人喜欢用“人间仙境”来比喻一处美好境地,天庭可见是三界最洁净清贵之处。此处祥云缭绕,仙禽灵兽于丝竹声中清鸣而歌,无比的安详雅乐。
天庭应当永远是这般清静的美丽,但看久了,却只觉死寂。
云中仙鹤愉悦轻盈的在云雾中穿梭,优雅的身影时隐时现,它伸出长喙轻啄身旁一片云,希望幻出更为仙气缭绕的舞姿,但一触之下却什么都没有。没有天界云雾特有的浓稠缠绕的感觉,它不情愿地睁眼看去,惊恐的发现,浮云似乎被什么极可怕的力量震成丝缕,凄惨的消失在空气中。
一蓬血花溅起,那鹤儿自始自终都未感觉到身旁空气中怪异的颤抖,便已身亡。
不止这一只,漫天似乎下了一场肉雨,无数仙鹤、锦鸡、青鸾……无数认得不认得的,美丽的圣洁的仙禽,由空中坠下,为天庭永远清洁的天空和地面,染上妖艳的血色。
从三十三天兜率天开始,像是传染疾速的瘟疫,震颤、黑暗贪婪地向各处扩散,九重天、六欲天,二十诸天……那一切天界著名或非著名的空间中,千亿年来,第一次闻见了阴冷恐怖的味道。
没人知道,天界为什么还会有黑暗!那般恐惧中,反而令一众仙家忽略了四周的颤抖。那颤抖虽可怕,却只相对于哪些境界奇低的仙禽仙兽来说的,仙人自然不会畏惧。
哪一片雄壮庄严的高大奢贵建筑物中,住着天庭最为尊贵的一对夫妻。凌霄金殿本应是严肃端方之地,如今天有异常,纵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宫娥仙仆们也有些惊慌。
慌却不惧!
毕竟,即使是仆役,他们也是天下最尊贵地方的仆役,自然不会与一般仙人般失措。别处的恐慌,便也未影响到此处。
王母与玉帝所居的宫殿,向来是无仙敢入的,天光黯淡下,这一处死寂更甚别处。
王母慢慢地行走至内殿,黑暗中不知碰翻了多少千年夜明珠万年琉璃盏。按说仙人暗中视物,本不应该如此,可今日异动,天光尽灭,那黑暗也不同于凡间之夜,不是无光,而更像是被什么黑到极处的物什遮住了那光、那眼、那神识。
王母摸黑走进屋内,在一方椅子上坐下,淡淡道:“刘家那小子太莽撞了,不像他娘也不像他舅舅,莫非是他凡间那父亲教的?”
黑暗还是黑暗,死寂也仍是死寂,并无人回答她的话。
王母好像也没期待有人能回答她,只是沉默地侧耳听着空气颤抖,最终微微一笑:“神斧出世了。看来咱们侄儿真是存了那个想法……生生将大劫提前,我该说他好大本事,还是现在就将他打下界去?”
“想来你要是醒着,也情愿他下界吧。我本来只是以为,他因着他母亲和妹子的事,厌恶天庭,厌恶你我两人行事,却没有想到此处关节。他大概两千年前就开始谋划……好个聪明孩子……太聪明也太可怕!”
妇人微微地缩了一下,似乎在恐惧今日之事和不久将要到来的另一桩大事。然而语气依然是温柔亲切的,像个慈祥母亲在哄孩子入睡。
“可是他为什么不杀沉香,还是说,这桩事中必须有沉香的位置?”王母发愁地思索,眼光深远开阔如她,也依然猜不透那个总是沉默的司法天神,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是活腻了玩自杀?”王母忽然玩笑一般猜想,艳丽成熟的脸上浮上一层天真,一向端庄的妇人在这无人处,竟有些像在和夫郎撒娇的少女,说着不可当真的笑语。
然而,也许这妄言般的猜测,才是最接近真实答案的结论,虽然无人会相信,位高权重的昭惠二郎神会做这等莫名其妙的蠢事。
重重墨黑缓缓地变淡,像是在大染缸中冲进一池塘的清水,一点一点显出透明的原色来。这过程缓慢无比,就在王母自言自语的如此长的一段时间中,才由墨黑变成了漆黑,看不出多大区别……但总是有区别!
仙人们渐渐安心,因为眼看这场莫名而来又莫名而去的异常,终是快消失了。同样,除了天庭那几位大能,没人理会在天庭开始回复正常的那一刻骤然停下的微颤。
“他不杀沉香,我来杀!”王母温柔的对着一处黑暗道,“佛家说一小劫为一千六百七十九万八千年,一中劫为二十小劫,一大劫为四中劫,世有无数劫,三千亿年后是末世劫。咱们不信他们那一套,但离那所谓末世还早,不需要着急。我来弱他手段!”
渐渐亮起来的天光,已经能淡淡地映出人的身影轮廓,王母的面上笼罩着一层模糊的清光,看着慈悲和乐,她视线一直温柔凝视之处,是一张黑玉床,散发出冷清寂灭之意。若是沉香在此,一定会奇怪,这张黑玉床为何与净坛庙中老猪师傅整天打扫的黑石坛如此相像!
黑玉床上躺着一个男子,平凡模样,看着近不惑之年。直鼻薄唇,眉间蕴含丝丝威严冷漠,十分清贵。正是天界名义上的至尊掌控者,掌管三百六十部清福正神和天下鬼仙散仙地仙的昊天玉皇上帝。
王母起身走到榻旁,却不靠近,就似十分厌恶和惧怕那黑玉床一般,隔着空气做了一个轻抚男子脸庞的动作,眼神满是柔和与怜惜。“神斧出世这桩事,我可以用皂角旗遮掩,但我想那三清和佛家的几位大神通一定会有所察觉。都是一群混蛋人物,不用管他。我会遮下去,直到……你醒来。”
几月前皂角旗小展,人间便是飞沙走石,只为遮掩哪吒对沉香泄露天机。
今日皂角旗全开,不仅遮了天庭亿万年不变的天光浩荡,更至人间灾难重重,却只是为了藏住刘沉香得到的那柄毫不起眼沉重无比的斧子,那把传说中盘古氏斩开天地斩开时间空间的开天神斧出世的消息。
两千年前,神斧曾出世一次,人间便断了一座桃山。只是不知为何彼时神斧出世,未有太多难处险处,今日沉香的斧,却引出无数大神通大人物的眼光。
外面天翻地覆,惊起一滩惶恐,作为当事人的刘沉香却丝毫无觉。可怜的少年,只是呆呆地望着老君炉下足可焚尽世间邪秽的三昧真火,不知所措。
沉香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老猴带他来闯兜率天,他虽然心中惴惴然,但一想到那位鬼神绕道的莫测神通,却也踏实了不少。吃金丹,这可是那位当年玩剩下的。至于一个是醉酒失行,一个是故意偷窃,这等小事被胆大包天的师徒两人模糊在脑后。
沉香很乖巧的,嗑瓜子一般的,将老猴堆在眼前的大大小小瓶瓶罐罐,不停地倒在嘴里,囫囵咽下。
九转金丹……这是好东西……
□□火丹……大补之物……
天露养颜丸……吃了也没坏处……
吃东西是美好的经历,沉香有些不亦乐乎。腹内淡青菩提心被大补的丹药一催,镀上一层金光,青金两色混杂,看着绚丽庄严。
然而东西吃多了是会胀的。
沉香半仙之体,虽较常人要结实的多,但却及不上老猴天生灵明石猴,肉身若石万古不坏,在吃了这么多金丹之后,真元澎湃涌动,几乎要炸开。
这便是二郎神所虑,天下无人可走老猴之路的原因。天下,谁能再有一具老猴那样的肉身。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修行多年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的句子在沉香脑中浮现。以道入佛,弃己身之根本,此为苦;外力提升修为,肉身无力维持,此亦为苦。《心经》便是除这一切苦的法门。
般若波罗蜜,即以大慈悲渡己身往彼岸。
而沉香此时情思扰心,却无此大智慧大境界往彼岸去。
沉香并不慌张,一颗不动菩提心微振,似有所悟,面现淡淡微笑,双腿结了个散莲花,双手垂至膝盖,手心向上微曲,如同莲花似放未放。
唇中低声吐出一句话:“若舍本心才能筑大菩萨果位,这菩萨不成也罢。”
老猴早已不知去向,他这一句狠话,却也不知说与谁听。
“你待如何?”忽有一道缥缈神识在沉香心神动摇灵台不明之时,送了过来,不是老猴,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人看热闹看得手痒,出手助他。
“力量!”沉香冷声道,“一应境界果位,阿罗汉、菩萨、大菩萨、佛陀,俱是外相外魔,我不需要!我要纯粹的力量!”
那声音似乎被他这离经叛道之言骇住,半晌未再出声,沉香也不着急,静心念诵经文,与这浑身欲裂的胀痛之感抗争。
“你看那老君炉……”
那人声音清淡,却有吸引心神的能力,牵引沉香的目光往老君炉看去。
“齐天大圣当年在老君炉内锻成金刚不坏之体,你可学他。”
沉香目光微散,竟真地起身,痴痴向老君炉走去,手掌伸开,指间将要触到炉子下面纯正朱红气息恐怖的火焰。沉香目光忽然一凝一冷,顷刻间再无一丝迷茫之意,指间离那火焰不过一寸距离,没有感觉到温度,却能感觉到火焰的无上威势。
“诱我自焚,做梦!”
手指微曲再伸,指间青光射出,绕过火焰,击在高达十丈的老君炉上。青光是一支秀气的树枝,青枝绿叶,煞是可爱,与那十丈巨炉相比极不相衬,在撞击上老君炉时,传出细微的悦耳声响。
庞大的炉子,在这看似轻柔的撞击中,可怜的原地转了几圈,翻倒在地,震起巨响。
菩萨指间轻动,便有无上威能。
老君炉倒,只余三昧真火熊熊而燃,其色正红,其势浩荡,其温更是可熔万物……却独独熔不了中心安静躺着的一把斧子。
那把斧子颜色漆黑无光,十分普通,但在三昧真火恐怖高温下煅烧了不知多少年,却依然散出寒意,无视一切高温的清冷寂灭寒意,犹如净坛庙中讨人厌的黑石坛。
空气在一瞬间嗡鸣作响,咿咿呀呀,令人心烦,那声音不是丝竹不是梵唱,倒像无数苍蝇蚊子聚在一起狂欢而歌,颤栗着、恶心着。
十动念是一瞬倾,十瞬倾是一弹指,便是在那弹指间,天光悄然黯淡,纯黑天幕从上至下笼在兜率宫外,并不断扩散开来。
沉香震骇地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出声:“这下,玩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