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人间春来迟》我今不是渠

9、交心

　　“真是甜蜜呢！”
　　药熨的程序都完成后，项容渊发觉了挽春从一大早都还没有进食，便马上要她去吃点东西，免得饿坏了身体。
　　挽春前脚刚走，窗子外就响起了茱萸的声音。
　　见项容渊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茱萸知道他一定早就发觉她躲在窗外了。
　　“我想，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茱萸人正攀在窗外的一棵大树之上，她一手撑住窗沿，一手拨开挡在眼前的枝丫，脚下一使力就跳了进来，动作粗鲁，但是在她做来却不觉得突兀。
　　看着她随意的举动，项容渊只是说到：“是不是我的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不是你真正要的？”
　　他看不出这个女人的想法，但是他知道，自己并非她的目的所在。
　　那么，她的目的在哪里？
　　挽春吗？
　　她们的过去，从来没有过交集。茱萸出现的这些日子，也不曾有过什么冲突。
　　只有一个有可能，茱萸要的，只是要他休妻而已。
　　项容渊注意到，茱萸每次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都很是空洞，仿佛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了他看到别的什么。
　　那眼神，还常常闪过许多莫名的情绪，迷惘，慌乱，哀戚，甚至是无法自控的激动。
　　想必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才导致了她一手造成今天的局面。
　　“我当然知道自己要什么！”
　　茱萸眼神迷蒙，语气却恁的坚定。
　　“我要你！”她神色绝然，“你的回答呢？是要你的小丫头，还是你的腿？”
　　“哐啷……”
　　一声不寻常的响动，响起在她的身后。
　　项容渊暗叫不妙，他过于沉浸在对茱萸神情的观察中，竟然没有注意门外的响动。
　　茱萸打开门，门外只有一个打翻在地的餐盘，清粥小菜撒了一地。她长腿一伸，跨过满地狼藉，直接去寻那消失的人儿。

　　在项府花园的小亭子里，找到跑得正喘气的挽春。
　　茱萸从她身边经过，只抛下了一句话。
　　“跟我来，我们说几句话。”
　　挽春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直走进了茱萸住的院落。
　　茱萸竟然当作没有她这个人一样，自顾自的整理起自己的药架，还把各种药材分门别类摊开晒干。挽春几乎以为，她说要和自己谈谈的事，只是自己的错觉。
　　“茱萸姑娘，你……”
　　挽春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刚刚不是都听到了，我要他娶我！”
　　茱萸抬头看天，太阳已经到了头顶。
　　已近午时了，天气日渐炎热，像这样晒得人心烦意乱的阳光，也会越来越多见。
　　“只有他答应这个条件，我才会给他治腿伤。他若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可不高兴理会他是走是爬。”
　　她说着这样的话，手上动作未停，还从药架最顶层处拿出一个小小坛子，取出一粒不知什么丸药吞下。
　　她表情冷淡淡的，漠不关心，挽春却不能。
　　挽春心理的思绪乱得很，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的那个小院落。
　　当她回过神时，已经在自己房里呆坐了好一会。
　　老夫人差了丫头来叫她过去，她老人家担心自己老是过来会打扰药圣的医治，可是又实在是关心病情的进展，所以挽春每天都抽个空过去和她说说话。
　　今天，她却忘记了，定是老夫人着急了，才会派人来叫她。
　　只是，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跟老夫人说什么。
　　跨进慈心苑大门时，挽春一阵心酸，险些滴下泪来。半年前，还是个小丫鬟的自己迈过这道门时，何曾想到会有如今这一般境况？
　　深呼吸，让自己露出开怀的笑容，她不能再让老夫人担心。

　　在慈心苑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掌灯时分，挽春才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屋子里阴冷黑暗，挽春刚走到桌边，还没来得及点灯，就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微启的樱唇立刻被覆盖住，炙热嘴唇紧密的占据她柔软的唇瓣，辗转深入，一双铁臂环出一个小小世界，而她就在其中。
　　这是挽春人生的第二个吻，那样热情的深吻和需索，让她不知所措。
　　他撬开她嘴唇，侵入，掠夺她的呼吸……
　　直到项容渊感觉到挽春快要喘不过气了，才放开她。
　　挽春埋在他怀里拼命喘气。
　　天，她几乎以为要窒息在他唇下了。
　　“丫头，跑到哪去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
　　“不管那个茱萸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她……知道么！”
　　“嗯……”
　　挽春靠在这个胸怀中，她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给她自己做主的机会，以前，她总是是平静地接受，这一次……也不该例外……
　　项容渊用指节顶起她的小脸，看到了她眼角噙着的泪水。
　　唉，就知道要让这个没有自信的小丫头安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来，丫头，今天换我说说话，你来听，好不好？”
　　“你应该知道，我十八岁就离开了家，上京求取功名。二十岁，受封将军，又回家娶了妻子，就是你近府那一年，对不对？”
　　他低头看她，接着说道：“那时候，最是年轻气盛，又逢仕途得意，所以从来没把这个家放在心里。至于妻子，更是当作一个男人成年的义务。”
　　“她是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备受宠爱，这些你也知道。可谁都不知道的是，她有多看不起我。这也难怪，她出身书香世家，饱读诗书，自小听的见的都是文采出众，才学过人的仕子，自然看不上我这个武夫。我自幼习得的一身武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身蛮力罢了。”
　　“表面上相敬如宾，私底下是淡漠如冰。我那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是长久离家在外，也不必觉得愧疚。”
　　项容渊一边回忆着，一边抚着挽春柔细的黑发……光滑如丝缎，令他爱不释手。
　　“不到两年，她就辞世了。那时我远在边关，除了觉得人事无常，没有更多的悲伤，甚至没有回来看她出殡。”
　　“这些年来，一直死守边疆，心无旁骛，直到去年回家过中秋时，才听从娘的吩咐，迎你入门。本来，成亲只是为了娘的希望，不过……”
　　他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儿揽得更紧，直到完全贴伏在自己身上才满意。
　　“你现在应该感觉得到，你对我而言，早已不只是一个妻子那么简单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娘，她让我娶到了你……甚至，感激上天让我的腿受了伤，所以在这些日子里，才能让我感受到你的美好……或者说，让你跟随我这个一生终将残废的丈夫真的委屈了你，但是，我也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没有灯火，屋内漆黑一片，挽春就着点点星光，勉强能看清他的轮廓。
　　听着他吐露真情的话语，看着他燃烧着爱恋的双眸，而这一份心意，竟然都萦绕在她的身上。
　　正因为从未幻想过拥有，所以才如此惊喜。
　　直到项容院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滑落了眼泪。
　　“别哭。”
　　是的，她不哭，以后都不哭了。
　　她要笑，要给他看自己最灿烂最美丽笑容，从此刻，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