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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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回府已经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来，挽春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种恢复原样的感觉。
每天白日里服侍将军的需要，夜晚将军睡下后回到自己房里就寝。一切就如同嫁人前一模一样，只是对象从老夫人换成了将军而已。
虽然这样的夫妻生活在别人眼里称得上怪异，但对挽春来说却是如鱼得水。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同将军一起用过午膳之后，挽春就回到自己房里继续她未完的绣品。
将军和老夫人不同，他不需要挽春随侍一旁。通常，在上午老夫人和赵副将都会过来看看将军，与将军聊上一会，挽春也坐在一边，只听不语。下午的时候，将军就独自在房中看看书，打发她回去休息。
其实真正会累的事情都是翠心在跑来跑去，她又有什么好休息的呢？
绣了一会，挽春就放下了针。刺绣和补衣服不同，是件见功夫的事儿，没个三五年是磨练不出来的，像她这样的生手绣出来的东西实在是不堪入目，连自己也没兴趣绣下去了。
取来一块白布盖在自己的绣品之上，挽春决定到主房看看将军有什么需要。
一进门就发现将军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了，人还靠在床柱上，手里拿着书。
挽春连忙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拿下他手中的书，然后，看着那本书发呆。
她还记得，爹娘把她卖给人家做丫鬟时，就说了要攒钱给弟弟念书的。爹说，只有弟弟念书，将来有了出息，他们家日子才能好起来？
有出息？怎样是有出息呢？那时候小小年纪的丫头不知道，现在长大成人的挽春却很清楚了。
自己是个女孩子，就算是家境宽裕也没有几个女孩能够读书的，何况她家的境况呢？丫头，丫头，最大的作用就是买个好价钱让家里好过一点点吧……
将军……也总是喊她丫头……
一开始，她还以为将军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后来，才知道他根本就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不知为何还是一直“丫头、丫头”的喊着，好像喊上了瘾一般。
将军不会知道，“丫头”其实是她真正的名字。
那么，他这么叫只是把她当作丫头来看，是这样吧……
“丫头。”
“啊……”挽春一惊，她赶快放下手中的书，“将军，您醒了。”
项容渊看着她的举动，淡淡的笑开：“喜欢这本书吗？”
“喜欢吗……”挽春把这三个字含在口中，细细咀嚼，低低呢喃，“挽春不识字，认不得书。”
“那……想学吗？”
“学？”她惊讶得抬眼望去，“学识字？”
“嗯，你可愿学？”
挽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军你……要教我吗？”
“嗯，反正我整日无事，就收你这个学生。不过，你要是不肯就算了。”他笑得开心，笃定她肯的。
“我要，我要学。多谢将军！”
“丑话在前，学不好我可是会生气的！”
“不会，挽春一定会认真的学，不让将军生气。”她斩钉截铁的说。
项容渊点头，对她的话毫不怀疑。这小丫头虽然脾气温和，但是韧性十足，学识字虽然晚了点会很辛苦，但她一定能坚持得住。
挽春只沉浸在能识字读书的喜悦中，一颗心如春风吹拂下的花儿，悄悄绽放。
自从被八抬大轿抬进了将军府，挽春除了陪老夫人去进了一次香，就再没出过门。
她知道做丫鬟时可以听主子吩咐跑遍大街小巷，但是嫁了人就不行，何况她嫁的是豪门大宅，自然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
但是这一次不同，将军让她买几本初学写字的人用的书来。虽然叫下人去买也行，但挽春很想自己去挑，竟然一时冲动去问老夫人能否出府。
“出府？”老夫人有点惊讶，“你要做什么？”
“我……我想买几本书……”
“挽春，你不是不识字吗？”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嗯。将军也知道了我不识字，说……说愿意教教挽春……”
理由虽然很正当，但挽春克制不住满面飞红。
“渊儿说要教你识字？”
“是的。”
老夫人心中一喜，自己的儿子，脾气秉性自己最清楚不过。渊儿虽然处处待人以礼，但是对不喜欢的人，向来不假辞色。他竟然主动要教挽春读书，可见对她是大有好感。
眼见儿子媳妇感情渐入佳境，老夫人高兴得简直连嘴都合不拢，马上答应了让她出门，但要由翠心和几个家丁作伴。
马车停在城中最大的书肆——石祯斋的门口，挽春和翠心步入店门，掌柜的就招呼上了：
“这位夫人，来来来，看您是个生面孔啊，可是第一次来咱们店里？您看需要什么书？若是不买书的话，笔、墨、纸、砚也是应有尽有。”
“掌柜，我想买几本初学识字的人看的书，您这里可有？”
“有，当然有，只是不知夫人可有看中的？”
“还请掌柜的推荐几本吧。”
掌柜将挽春引至书柜旁：“夫人请看，这《千字文》、《千家诗》都是初学必用，这两本《 增广贤文 》和《幼学琼林》更是不可少，有道是“读了增广会说话”,“读了幼学走天下”。还有，若想要学诗赋，那这《声韵启蒙》、《笠翁对韵》、《训蒙骈句》也都是要看的，夫人意下如何？”
挽春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选择，一时无措。好不容易，在掌柜的推荐下买下了《千字文》和《 增广贤文 》，心中很是兴奋，上了马车也不放下，一直抱在手中轻抚。
车停在了项府前，就见平素整齐安静到近乎清冷的大门口竟聚集了一群人，挽春好奇，上前旁观。
人群里，说着话的是项府看门的门房铁三，他正扯着喉咙对众人叫道：
“今天这事儿可不是我们项府欺穷，谁都知道咱们老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善心人，走在路上看到乞儿也少不得给一些。可是，小姑娘卖身葬父，卖到咱们这大门口来，这却不行。”
挽春才看清，人群的中央站着一个浑身缟素的年轻女子，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样貌清丽，身边紧靠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也带着孝，似乎给铁三的大嗓门吓坏了，小手扯着女子的裙摆不放，看来是一双姐弟。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反驳了铁三的话，把他气的跳脚。
“说什么也没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继续在门口哭下去，要是给咱们府里的主子看见怎么办？咱们项府还要不要脸面？小姑娘，你再不走，我可要叫人来了。”
说着，铁三就要进门唤家丁来赶人，哪知一回头就看见了挽春，马上就叫道：“少夫人！”
人群一阵骚动，有的说糟糕了，主人家来赶人了；有的说说不定主人家会可怜这姐弟二人，随他们去。包括那两姐弟，一群人皆看向挽春，等她发话。
挽春一窒，仿佛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推上了项少夫人这个位子一般，眼前的情况让紧张的她不知所措，又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人。
她只好假借不明情况的原因向铁三提问，顺便让自己冷静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
“回夫人话，刚才这两姐弟来到咱们这大门口，跪下来就开始哭泣。我问过之后才知他们家昨夜被一把火烧光了，父亲受伤身亡，无法入土，此刻还停在山上破庙由母亲守候。这位姑娘说是要卖身，一来是要给父亲送终，二来是要换些银子给母亲弟弟重置个家，继续过活。”铁三虽然脾气不好，说话却甚有条理，“奴才想他们虽然可怜，但是却也不能放任他们在这大门口哭下去，就想让他二人到市集上去，那里来往的人多，遇到好心人的机会才更大。”
“卖身？”
挽春看着眼前这花样年华的少女，心知若是让他们到市集上去哭诉，只怕从此落入火坑，不是勾栏，也可能是被买去做妾……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姑娘，你想要多少银子？”
那姑娘虽逢大难，看起来却比挽春还要镇定：“只需家父入土和茅屋一间，十两银子足矣！”
挽春沉吟，十两银子，听来虽然不少，可要重置一个家，远远不够。
她知道若是向人牙子买个这般年纪的丫鬟，一年不过六七两，但若是买断终身，可要上百辆有余，她并不想趁人之危，占这位姑娘的便宜。
“姑娘，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你到项府中为婢三年，你可愿意？”
那姑娘抬眼看向挽春，神色之间不掩惊讶，点头答应。
挽春掏出银袋，里面是出门带出来的五十两银子，买书不过用去六两。她拿出三十两交给那位姑娘，并约定等丧事一过，让她再来府中便可。
对这件事的处理得当，让挽春赢得众人的褒奖，可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低头思索怎么向将军及老夫人禀告此事。
才踏入扶风楼主房，就看见赵言之背着项容渊从澡间走出，看起来是刚刚沐浴完毕。由于项将军双腿无法行动，而如厕、沐浴……诸如此类的事情挽春又是有心无力，所以赵言之不像以往住在将军府的客房里，而是直接搬进了扶风楼的厢房，与她一同担任照顾将军琐事的工作。
挽春一见到伏在赵副将背上，只着白色中衣的将军，立刻把刚才的事情细细向他说明，包括了他自己擅自买了一个丫鬟进门的事。
项容渊脸色有些阴沉，勉强听完了她的话，就道：
“这些琐事我不管，你去找娘说吧！”
挽春错愣，不知为什么他的口气会如此之差，难道是对她的自作主张很生气么？
不过一愣之间，将军已经不耐烦：“还不快去？！”
“……是。”
挽春黯然失色，屈了屈膝，就往老夫人的慈心苑走去。
她走之后，项容渊脸色也没有好转，直到被赵言之安置在床榻上，还是紧绷着一张脸。他没想到会被挽春撞见自己动弹不得，被赵言之背在背上的模样。
即使知道挽春明白他身体的一切状况，他也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一幅废人相。
这种想法的原因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只是一直都下意识的专挑她看不到的时候才唤赵言之来帮自己的忙，哪知今天却被撞个正着。莫名的不悦翻腾在胸中，只想快快遣开她，也没注意自己的语气是否伤了人。
慈心苑中，与将军的反映正相反，老夫人和颜悦色，没有对她做的事生气，反而夸她做的恰当，让挽春出乎意料。
“但是，将军好像不太高兴我这样做……”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正色道：
“挽春，我要你知道，你是咱们项府的少夫人，这样小事当然做得了主。也不必太在意渊儿，虽说咱们女人出嫁从夫，但也不是事事都要听丈夫的。今天的事你做得不错，开始有点做主子的样了，回头吩咐白总管一声，等那个丫头来了，就让她到扶风楼去，你们那边有两个人要服侍，只有一个翠心怎么行？”
“……是，我知道了。”
“啊，还有件事得和你说说。”老夫人又道，“前日里来看过渊儿的范大夫曾说过，有个江湖神医可能有办法治疗渊儿的腿，我已经派了不少人四处去找，只等好消息传来，你且帮娘好好照看渊儿吧。”
“是，挽春知道，娘请放心吧！”
挽春无声叹出一口气，项家少夫人，既然已经站到这个位置上，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相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