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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当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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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吉祥被彤儿从床上拎起来时,天色才刚蒙蒙露白。她迷迷糊糊地推开窗子,只觉得清冽空气扑面而来,而晨光熹微中,却又隐约看见一人站在逶迤飞檐下的扶桑花丛里,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那人身披素白长衫,领口处缝了浅蓝色滚边,如烟云出岫般的绝色容貌氤氲了一团薄雾,清浅得似乎就要溶于四周艳艳明媚的扶桑花。华吉祥像是被什么人击中了穴道,遥望着他静默出神的侧脸,一时也维持着推窗的姿势动弹不得。
直至那人长舒口气,转头看见她呆愣愣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后身形一晃,眨眼间已欺至华吉祥面前,屈指轻弹她的额头,抿唇笑道:“你这贪睡的丫头,总算被彤儿唤醒了。”
“唔……”华吉祥不满地捂着脑门,目光幽幽。“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了。”
重七叶闻言微愣,清亮的眸光闪了一下,随后漾开暖暖笑意,抚着她的发心道:“还说不是小孩子,不懂得束发,还不懂得穿衣裳了么?”说着转身进屋,从衣柜里翻出条天青色丝绦,俯身系在华吉祥腰间,又弯腰细细扯平了衣角,携她坐在梳妆台前。
微凉指尖穿过发丝的触觉柔软而奇异,华吉祥忍不住瑟了瑟脖颈,目不转睛望向铜镜里映出的男子倒影,一时竟忘了今夕何夕,颇有些执手白头的错觉……
“我的吉祥果然是美如玉兮、灿若凤兮。”重七叶不知何时已收了手,略微俯下身子,从铜镜里与华吉祥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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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映出两人凑得极尽的影像,一人清隽温润、风流顾盼,一身素白长袍衬得人如芝兰玉树,而另一人灵动秀美、眉目如画,穿着极简单的天青色衣裙配同色丝绦,顶心一根碧玉簪。
重七叶松散的墨发垂在华吉祥肩头,与她未束起的长发绞在一处,令她不期然想起那句“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的古老诗句。她脸一红,不管不顾地抓起重七叶的手,感觉到他手指微凉,先放在口边呵了口热气,才又紧紧攥住。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重七叶习惯性地抬手揉向华吉祥发心,却被她偏头避了开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直看得重七叶面颊生热,从白玉色泽中透出些许润润的粉色,华吉祥才移开了视线,弯唇笑道:“先生,我要出去赚钱养家了,你可愿等着我?”
重七叶闻言一愣,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僵直,深看了华吉祥一眼,才堪堪笑道:“我的吉祥风流俊美,不知要迷醉帝都多少窈窕少年的芳心,哪里需要我这老人家等了?”
此言一出,华吉祥原本笑意盎然的脸忽而一白,恹恹扯了扯袖子,鼓足了勇气低声嘟囔道:“先生不是老人家……再说我喜欢……”
“天色不早了,快出门去吧。”重七叶恍若未闻地打断了华吉祥,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出房门。彤儿早已在隔间备好了早饭,见两人出来只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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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家祖上是开国功臣,世代为官,传到姬子甄这一代,不知是怕树大招风,还是当真无心朝堂,竟向女帝自请外放。女帝当然乐得大权在握,极其慷慨地封了她瑞安王,又赐了风调雨顺、物产富足的封地,令她做个自在藩王。
因此瑞安王姬子甄在帝都本没有府宅,但姬阡陌不肯回封地,不得已才在三皇女的授意下兴建了一座别院,专供姬阡陌落脚。别院落在王公贵族聚居的北市,与三皇女府邸仅一街之隔,院落恢弘大气,比一般官员长居的府宅还要华贵几分。
府门外两头镇宅的石狮子,竟是天然昆仑玉雕琢而成,脚踩珐琅祥云,衬着成人拳头大的纯金眼珠,据说是三皇女赐予姬阡陌的十五岁生辰礼,仅一只便价值连城……也因此可以想见府内钟鸣鼎食的奢华光景。
华吉祥因与重七叶磨蹭了许久,一路小跑至姬府时,已是巳时过了半刻。看门的家丁验过了姬阡陌赐的令符,领着她从偏门入府,沿着琼花小径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停在一座雕着兰草花样的月亮门前,向里面努努嘴,示意华吉祥自己进去。
姬家财大气粗,三皇女又宠爱姬阡陌,因而这别院竟大得惊人,领路的家丁下盘沉稳,走了许久的路仍然面不改色,可见也是个会武的。只苦了华吉祥走得双腿发颤、汗流浃背,在门外喘足了气才拱手谢过领路的,恭恭敬敬进了月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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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门内是一方莲花形池塘,水面上满是白莲,藕花清馥、莲叶田田,论景致自是极好的……但华吉祥却不敢多看一眼,生怕犯了姬阡陌的忌讳,只埋头数着石子,沿池塘边缘往庭院深处慢慢挪着步子。
池塘对面立着几个人影,其中一人穿着一身紫色纱绢长裙,裙摆上绣了大朵大朵的艳红色扶桑花,正在林中舞剑,身形腾挪之间,裙摆如花朵般旋转绽放,美得仿佛惊鸿游龙,令人惊艳。
忽然,那身在半空的人耳廓微微一动,迅速收了剑势,顺手抓着根柳条徐徐落地。动作优雅柔媚,目光却锋利如刀地投向了华吉祥所在的方向。
身边服侍的小厮立刻上前,俯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人眉峰一挑,紧接着又皱了皱眉,顷刻间爆出无限怒意。莫说见惯了他发怒时二话不说便取人性命的小厮,便是几丈外的华吉祥都不期然感觉到一阵寒风扑面而至,下意识顿了顿步子。
锋利亮芒呼啸着在眼前一闪即灭,划得脸庞生疼,华吉祥本能地摸了把脸,只觉得手感温濡腥腻,摊开一看竟是满手鲜血。她唬了一跳,战战兢兢转过头去,却见院墙上赫然一把亮闪闪的飞刀,只余半截露在外面。
“公、公子饶命!”华吉祥大惊失色,暗道破相事小、保命事大,忙慌不择路地拱手作揖。
姬阡陌身形一闪,交睫间已跃了数丈,稳稳落在华吉祥面前,执剑戳了戳她的头,冷声道:“当初命你日出与食时交替时分过府伺候,你此时才来,还留着脑子有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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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明鉴!”华吉祥打了个哆嗦,尽量缩起脖子,飘渺暗香自袖口中流露出来。“回公子的话,小的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被公子府邸的美景震撼得走不动路,这才晚了半刻钟,还请公子恕罪。”
她顿一顿,偷偷瞄了眼姬阡陌渐渐舒展的眉峰,又道:“至于留着脑袋,自然是为了服侍公子,将功赎罪……若是、若是连命都没了,小的还怎么伺候公子呢?”
“哼!好端端的女儿家,倒生得这般牙尖嘴利!”话音落定,姬阡陌又是一眼扫来,目光酷若冰凌,严寒中带着一丝剔透。“也罢,此番便饶了你,往后若再不守规矩,自有家法惩治。”
他说完转身就走,华吉祥张了张嘴,想说她并非姬府家养奴仆,任谁也不能动用家法,只是话没出口,便见姬阡陌步子一顿,似是能听到她心中嘀咕,侧着脸冷冷笑道:“你虽不是家养奴役,但既然入了我府,便供我差使。倘若我不经意派了些危险的活计给你,而你办事不力……官字两张口,要怎么着,还不是听我说么?”
这一番话,听得华吉祥背上冒出一身冷汗,只想甩手嚷嚷老娘不干了,然而她猛一抬头,见姬阡陌面上神色虽冷,但低垂的纤长睫毛却有些颤颤发抖。
华吉祥愣了愣,不知脑子里哪根神经短了路,竟觉得那少年看上去竟似是在赌气,又像是受了委屈,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怒无常的小恶魔……她略一迟疑,视线又转向姬阡陌裙摆上大片的扶桑花,不由自主想起清晨的扶桑花丛里,那俊雅如天神一般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