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吃药 ...

  •   裴昔刚把宋平洲推开心里就悔了,见宋平洲脸色苍白倒在地上,蜷起身体疼得抽搐的模样,裴昔怔忡片刻,回过神来立刻跑向宋平洲的卧室翻箱倒柜找起药瓶来,抽屉里、枕头下,柜子上,哪里都没有!
      裴昔着急了,六神无主地原地转了一圈,终于!他的视线落在垃圾桶里,几个白色的瓶子被扔在了一堆凌乱的纸屑里。
      裴昔的心顿时骤缩了一下,沸涨的血液顿时上涌,他冲过去赶紧抓起那几个瓶子,但瓶子上的包装纸已经被撕掉了,他分不清哪瓶到底是什么药,更不知道每种药该吃多少颗。
      他只好攥紧瓶子快步回到影音室的沙发边,凑到宋平洲身边把他扶起来低声下气地哄道:“阿洲,阿洲!你醒醒,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先睁开眼,我们把药先吃了好吗?”
      宋平洲听了哄劝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他又看见了那些提醒他有别于常人的黄白色颗粒。吃了这些药,那些繁复的幻觉和木僵硬的躯体症状就会减轻,却会让他陷入长时间的嗜睡犯困,整个人都头脑发昏。
      他知道自己精神有问题,可他从来没当着裴昔的面吃过药,哪怕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孤僻阴骛,喊他“神经病”,他自己仍坚信着,只要他不说,裴昔就不会知道他是真的有病。他几度将把那些药都扔了又捡回来,只因为不想在裴昔的面前丑态毕现。他会勉强自己在情绪极端低落的时候吃上几颗,可他又极度厌恶药物带来的副作用,那会让他变得浑浑噩噩,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而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来思考,听讲、做题,并且在考试中超越裴昔,这样裴昔才不会对自己失望。
      “这不是我的。”宋平洲一手挥落裴昔手里的瓶子,“拿开!”
      瓶子滚落在地发出闷响,裴昔快急死了,他再度捡起药瓶,把它怼到宋平洲面前,严肃道:“不行!阿洲,病了就应该吃药,别讳疾忌医。”
      他知道宋平洲一直竭力瞒着自己不想让他知道他精神方面的问题,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啊,只是他没想到宋平洲这么不把自己的病当回事!
      “我说了我没病!滚开!滚开啊!”宋平洲眨了眨通红的眼,冷汗顺着额际留下来,他的思绪已经不清醒了,嘴里倔强地呢喃着,“不对,你、你怎么会发现的,我明明藏得很好的啊……”
      没过多久,宋平洲就没力气再理会裴昔了,他紧紧地闭上了嘴,颤抖的手从胸肋部挪到脸上,捂住自己不受控制的表情,脸也埋在了裴昔的怀里。
      裴昔赶紧搂住阿洲,情势紧迫,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想找的联系人,把药瓶打开,将几种药丸拍了照给对方发了过去。
      “周医生,阿洲他又犯病了,这次肢体症状特别严重,好像浑身都在疼,怎么办?我该给他吃哪种药?吃几颗?!”
      对方回得很快,“看到那种黄色包衣的药丸了吗?那是盐酸舍曲林,喂他吃两粒。”
      裴昔飞快地撇了一眼回复,赶紧按对方说的把药拿出来,想要趁宋平洲神志不清赶紧给他喂下去。
      谁知宋平洲双唇紧闭,疼得似乎连话都听不进去了。
      那生理性的疼痛本该让宋平洲满地打滚,只因为在裴昔面前,所以他宁可强撑着,哪怕浑身脱力也要维持最后的尊严。
      裴昔没办法,只好狠下心掰开宋平洲的嘴,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手指被咬出两个出血的牙印儿后,他才成功地把药塞了进去,最后他灌了一杯水,嘴对嘴将水渡了过去,这才喂药成功。
      此时裴昔已是大汗淋漓。
      他粗粗喘了几口气,把宋平洲抱起来,送回了卧室里他的床上。
      自从两人“合租”以来,裴昔几乎从未踏足过宋平洲的个人空间,因此当他坐在宋平洲床边,视线从他身上拔下来的时候,便打量起了阿洲的卧室。
      这房间清冷得简直不像一名青少年所住的卧室模样,所有的家具都跟两年前他布置的那会儿一模一样,甚至位置也没有丝毫挪动,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只扔了个书包,墙壁上更是空白一片,没有球队海报,也没有明星图片,整个房间没有任何显示兴趣爱好的小物品,就好像宋平洲从来没把这当成一个长久的居所,甚至没有对这间房子产生任何情感寄托。
      裴昔不禁有些受挫,他做得还是不够多,从阿洲搬进来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两年的时间了,他不但没能让阿洲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活得像个普普通通的无忧少年那样,而且连阿洲什么时候偷偷断了药他都不知道,实在愧对当初谢行检察官苦心孤诣的安排,还有周拾忆医生的谆谆嘱托。
      嘶……懊丧的裴昔坐在宋平洲床边,一边思索着以后的计划,一边嗦起了手指上的伤口。不知道过了多久,药物逐渐发挥了它的作用,躺在床上的宋平洲逐渐从肢体的麻木中解脱了出来,他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聚焦,只见裴昔颔着眼帘,正兀自舔着手指,那嫩红的舌尖舔在指腹的牙印儿上,拭去那上头渗出来的鲜血。
      “……”宋平洲咽喉一紧,视线在裴昔身上悄无声息地黏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又把你弄伤了。”
      裴昔被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后便笑着把手伸到阿洲眼前给他看,“嗐,瞧瞧你这牙口,真好。”调戏完了,他又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身体还疼吗?”
      宋平洲摇摇头,他枕着枕头,心境在药物的作用下毫无涟漪,“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裴昔故作伤心:“还生气呢阿洲?你这心眼儿也忒小了,刚才那会儿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听听你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有你这么看轻自己的吗?”
      宋平洲反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我做那种事岂不是在贬低你自己?当初是你教我的,身体可以互相愉悦,那我心甘情愿想要让你快乐又有什么错?”
      裴昔被阿洲的话堵得慌,当初他见阿洲憋得难受,不由自主地就想帮他,完全是他心甘情愿的,现在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再他拿什么借口再来拉开两人的关系呢?
      “哦~我明白了。”宋平洲见裴昔不吭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语气带上了些许阴阳怪气。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裴昔蹙起眉头,莫名地望向宋平洲。
      “你早就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了吧?所以你平时才会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难怪会注意到我对何骄的车做手脚了。也对!谁会跟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人做朋友呢?这么看来,你拒绝我也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我能理解。”宋平洲主动替裴昔找好了借口,他凉飕飕地躺在床上,手里抓着一把空气,一脸“凶狠”地恐吓道:“没准我就会趁你不注意,拿起一把刀把你杀了呢?”
      裴昔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阿洲作妖:“……”
      宋平洲收起冷笑:“所以你还是小心为妙,我建议你早点儿搬出这个房子,这样就不用跟我这个疯子打交道了。”
      宋平洲话音刚落,裴昔就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草,真是越听越气,“说完了吗?”
      宋平洲把手缩回被窝里,眨眨眼。
      裴昔拧过身子,两手撑在宋平洲脸侧,跟宋平洲脸贴脸:“老子跟你一起住了两年,对你关怀照顾无微不至,瞎了眼才看不出来你有病好吧!给你点面子才没拆穿你,谁想到你他妈还有妄想症,有病咱就去治!老子要是怕了你还他妈在这公寓里跟你耗上整整两年?”
      宋平洲:“我……”
      裴昔:“你闭嘴!我再警告你一遍,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你重要!少吃醋多睡觉!我看你也折腾累了,我也被你整累了,早点休息!今天晚上咱俩一床睡,我得看着你,省得你又他妈闹出些幺蛾子来!”
      经此一役,宋平洲终于消停了。
      两人洗漱完毕上床睡觉,月光透过天窗映照在背对背的两个人身上,静静的呼吸声充耳可闻。
      裴昔知道宋平洲一向有失眠的习惯,上课的时候趴在课桌上也总是假寐,所以他的眼下才总是布满青痕,他安静地辨听着那呼吸声在上千次钟摆的嘀嗒声中逐渐变得缓慢舒长,待察觉宋平洲终于入睡后,裴昔终于熬不住了,几乎是立刻就堕入了沉沉的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了两年前,在从谢行检察官口中得知宋平洲已经被安排住进了被他精心布置过的江原别墅之后,他整颗心都沉浸在即将跟对方重逢的兴奋里,走起路来脚步就像踩在一朵软软的云上,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真的找到了小时候救过自己的恩人小哥哥。
      站在别墅门口敲门前,裴昔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谢行语重心长叮嘱他的话:虽然答应你可以照顾他,但别以为凭借一腔热血就可以轻易拯救一个人,少年时期的经历是不可磨灭的,他曾经身在地狱,便视世界亦如地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你要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还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帮助他。
      怎么可能?裴昔并不把谢行的话放在心上,自小母亲便教他有恩必偿的道理,从他想起自己被拐卖后的情形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没放弃寻找阿洲的念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实在是上天眷顾他,让他觉得太庆幸了!他由衷地珍惜接下来跟阿洲的相处生活,无论当初的阿洲哥哥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好好照顾他,感化他,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真正融入这个社会。
      谢行无奈地叹道:唉,算了,总要有个家伙来拉他一把,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放下你的少爷地位,凡事多忍耐,你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裴昔敛起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并不想探究阿洲过去的遭遇,只想以后加倍对他好罢了。
      回忆结束,裴昔掏出钥匙,郑重其事地把门打开,别墅里是令人压抑的阴暗,黄昏的光芒在门口墙壁上映出一道剪影,下一刻,一道冷光劈面而来,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攥着一把亮白锋利的刀朝他劈来。
      “卧槽!”到现在裴昔还震惊于自己那一刻的身体反应速度,他朝右一闪差点没崴断自己脆弱的脖颈,大吼道:“住手!我是你房东!”
      从那以后他才明白,云泥之别的生活带给彼此的是多么遥远的差距,而要一步一步走向对方,打开对方的心扉又究竟有多么艰难。
      擦肩而过的日常一点一滴汇聚成一汪澄澈的小潭,裴昔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热脸贴了冷屁股,主动献殷勤却被无情地拒之门外,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努力了很久,久到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永远也走不进阿洲的心里时,两人之间的相处才终于迎来了转机。
      当他第一次体会到凶恶的猎豹朝他袒露柔软的肚皮,尝试着将温柔施舍给自己时,裴昔情不自禁地沦陷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训养一只野兽,不断地尝试,不断地被咬,却一直不舍得放弃,在为它顺毛的过程里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直到最后,连裴昔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在驯养谁了,为了把这只骄矜的大猫捧在手心里,他早已顾不得母亲的劝说,顾不得自己的尊严,更顾不得其他人的追求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