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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木僵 ...

  •   裴昔回到家推开门,见客厅里开着灯却没有人影,便先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冰箱里少了一袋冻饺,裴昔便知道宋平洲是吃过饭了,于是他转身上楼,还没走到影音室门口,他就透过敞开着的门缝听见了电影里发出来的惊悚诡异的背景音。
      裴昔放轻脚步在影音室门口站定,安静地窥视房间内的情形。只见他正面对着的屏幕上投影的是一部名为《玩偶国度》的电影,讲的是一群人被囚禁在玩偶的躯壳内被主人公操纵挣扎求生的故事,电影的上映时间大概在二十多年前,获得过许多国际性大奖,少有人没看过。
      宋平洲斜对着裴昔,懒懒地蜷缩在屏幕前的沙发椅上,他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面,眼角处时有抽搐,睫毛很长时间都没眨过一下,他的手里攥着一张粉色的卡纸,纤细修长的手指翻飞,流畅地折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千纸鹤,而他身边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小山似的一堆,显然在阿洲到家填饱肚子之后,就一直在重复性地做着同一件事。
      裴昔目不转睛地看了宋平洲许久,才推门进去。
      他在宋平洲面前停下,似乎是不经意间挡住了屏幕。裴昔并不想让宋平洲继续把这部被影评人评价为影史上最惨无人道的电影看下去,他两手伏在沙发椅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宋平洲那被周围闪烁的颜色映花了的脸庞。隔了许久,那双发直的漂亮眼睛才动了动,视线聚焦屈尊降贵地落在裴昔脸上。
      “还饿吗?”裴昔问道:“要不要再给你做点儿夜宵?”
      宋平洲反应有些迟缓,他轻轻摇了摇头,嘴唇上的干裂侵染着血丝,在光照下憾人心魄,裴昔很容易就想象出那是被牙齿无意识啃咬过的痕迹。他没忍住伸出手摩挲阿洲的唇,宋平洲偏了偏头,躲开了。
      裴昔只好直起身,任劳任怨地倒了杯水给宋平洲递到他嘴边喝,好叫他润润唇,可宋平洲的注意力明显还放在电影上,屏幕里那些被囚困的人拖动着木偶僵直的四肢一步一顿艰难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他们无助地聚集在一起,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可还是到处碰壁,找不到任何脱困的办法。言语被掠夺,灵魂被束缚,惊恐的眼神投射向屏幕外的观众,流露出濒死前的绝望,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求救。宋平洲就是被这些画面攫取了心神,他又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不留一丝余力。
      裴昔立刻捞起遥控器,把投影仪关了。
      瞳孔里失去了画面,宋平洲的神情顿时从僵滞松懈下来,裴昔抓住机会,终于喂水成功。
      “……他们,到最后获救了吗?”宋平洲艰难地把水咽下去,仰起头问道。
      裴昔想到电影结局全员覆没的剧情,点点头:“他们最终走向了自由。”
      宋平洲这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打起精神,从舒适的沙发里站了起来,他张开僵硬的手指,把手里刚折好的千纸鹤递给裴昔,认真道:“给你。”
      裴昔笑着接过,微微扬头,“你为什么总是在折千纸鹤啊,这难道不是Omega才有的爱好吗?”
      宋平洲有些怔愣,他歪了歪头,耳边仿佛出现了幻听,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出现了。
      ——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不无聊吗?给你,这叫千纸鹤,妈妈说,千纸鹤承载着无穷无尽的爱,折得越多,爱就越多,等你攥得足够多的时候,你就可以把它们送给你爱的人了!对方一定会很高兴的!
      裴昔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着宋平洲的回答。在宋平洲失神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可达鸭创可贴,飞快地捡起宋平洲那双好看的手,此刻那白皙的食指和拇指上已经布满了斑驳的小伤口,那是被锋利的纸的边缘划伤所造成的,他已经习惯了总是隔三差五地为宋平洲处理伤口。
      裴昔全神贯注地把创可贴地缠绕在宋平洲的指腹上,宋平洲则低着头,那涣散的目光再度聚焦,落在裴昔漆黑浓密的眼睫上。两个人站在一起,若论起个子来,宋平洲是比裴昔还要高上两公分的,只是他平日里总低着头,所以才看上去好似两人身高相同。
      气氛难得静谧温馨。
      但很快,这和谐的氛围就被裴昔打破了。他把宋平洲的几个指头都贴完就抬起头来逼视宋平洲,“今天何骄的车子是你动的手脚吧。”
      话音刚落,裴昔就感觉到了宋平洲指尖的僵滞。
      宋平洲的眼神立刻变了,那视线仿若冰冷的刀,紧紧锁定裴昔的面部表情,仿佛是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他淡淡地答道:“是又怎么样?他受伤你心疼了?”
      裴昔叹了口气,道:“不,他没事,我没让他骑那辆车。”
      宋平洲饱含深意地“哦”了一声,“那还真是可惜。”
      裴昔眉头微皱:“你知道你这是在罔顾人命吗?他爱耍嘴皮子,说话难听,我会帮你教训他。可是你做得太过了!万一发生严重事故造成伤亡,你是要负刑事责任的知道吗?!”
      “可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更不喜欢他说过的那些难听的话,他整天都霸占着你,还从我眼前把你抢走,他必须受到惩罚!”宋平洲敛起双眸,口吻阴森,“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愉悦的尾音被宋平洲咽下去。
      “——你!”裴昔一口气被堵在嗓子里,整颗心都有点儿烧得慌,“你就不怕我知道真相会生气吗?但凡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来!”
      “啊,你生气了吗?”宋平洲歪了歪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被你拆穿,下次我会做得更隐秘点儿的,争取不被你发现。”
      裴昔一把把捧着的宋平洲的双手给扔下,他被宋平洲的话气得胸闷,偏偏宋平洲还不老实,只见宋平洲翘起狡黠的唇角,顺竿爬似的将手重新放回裴昔的手心里,五指死死地牵住对方,让对方再无挣开的可能性。
      “这可怎么办啊,你生气起来我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宋平洲恃宠生骄般数落道:“谁让你对我太好了呢?每天给我做饭,还帮我补习功课,就像童话里说的田螺姑娘,我做什么你都会答应,裴昔,你怎么这么好啊?”
      “我!”裴昔眼睁睁地看着宋平洲压低胸膛,缓缓地把脸贴近自己,忍不住撇过了脸,这一个动作却惹翻了宋平洲,宋平洲顿时收起笑意,抿紧了唇,毫不客气地掐着裴昔的两颊,把裴昔的脸重新拧向自己,“看着我!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我学仙鹤报恩好不好啊?反正我留着这具身体也毫无用处,就让它发挥应有的价值,你只要随便笑纳一下就好了,是你自己说的,互相帮助在男生之间是很正常的事,既然我已经享受过你的服务了,就应该好好地回报你。”
      说罢,宋平洲低头就要吻上裴昔,但裴昔却莫名抵触,撑起手肘将宋平洲撞开,话不经大脑就已经脱口而出,“我不需要!”
      宋平洲被撞得踉跄后退,待他站定,眼里已经丧失了所有情绪,只剩一片黑色的漩涡在翻滚。
      又来了。
      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指尖开始发麻,皮肤开始战栗,躯体陷入木僵,所有这一切生理反应都敌不过被裴昔这下意识抗拒的一幕所造成的冲击,宋平洲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想什么了,各种破碎不堪的画面瞬间出现又消失,随即滔天的不甘和占有欲开始翻涌上来,占据了整个大脑。
      好疼。眼睛疼,后颅疼,肋骨也疼,神经好像被被电流驱使,宋平洲的四肢无意识地抽搐起来,他捂着胸肋倒下去,真难看啊,眼前一片昏暗,整个人动弹不得,明明张着嘴却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铺天盖地的绝望突然如冰冷的海潮一般涌上宋平洲心头,他总觉得自己那颗冷硬早已风化成千疮百孔充满裂纹的石头,失去了所有功能,此刻居然还会体会到什么是难过。
      真奇怪,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地对陌生人释放好意,却不求回报呢?那我该怎么办?明明已经浑身泥泞,却渴望用这具肮脏的身体换取一丝丝温暖,要怎么做才能囚住眼前的这一缕光呢?
      宋平洲合上眼,就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让他再也离不开自己不好吗?就像……过去自己经历的那些一样。
      ——想逃?美梦在夜里偷着做不好吗?蝼蚁的挣扎只配叫做生存,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彻底激怒了Master,我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别在他的底线上蹦跶。
      ——你……跟你妈妈真像,对,就是这样的眼神,像只露出獠牙的狼,一点儿也不乖,从前的她无所畏惧,但有了你以后,你就变成了她的弱点,所以她被驯服了,变成了一条听话的狗。你以为你跟她有什么不同吗?你若是再想逃,她的命可就没了,好好活着吧,等你把债还完了,你就能救你的妈妈了。
      ——瞧啊,你还在期待什么?你以为你救过的那个小少爷,他还会回来找你吗?现在你跟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永远也别妄想离开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穴!
      ——疼?疼就对了!这就是你背叛组织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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