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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谁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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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镜踉跄后退,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痴恋了快两年的爱人。脑海一片空白的林镜直到跟在警察身后上了车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隐隐约约的恐慌从心底蔓延上来。
他下意识地为厉空戴上了兜帽,遮住他不想被人关注的脸,可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坐在被控制住了的李空对面,颤抖着双唇,打量着这个向来对自己关怀备至、温柔呵护的Alpha。
他回忆起自己刚刚捡到无家可归的李空的情景。
那是在大约一年半以前,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怀才不遇的Beta摄影师,一个人坎坷生活,努力装出一副积极快乐的模样来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他既不是那些长于交际的Alpha,也不像Omega失业后还可以享受政府发放的福利金,每天赚到的钱还不够填饱肚子的,林镜望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两张已经被透支干净的银行卡,陷入了绝望,如果再接不到待遇优渥的长期工作,那他就连月贷也还不起了。
林镜翻遍了一整个出租屋,才终于翻出几块零钱来,加起来大概能买个煎饼果子。没办法,饭还是要吃的。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屋外还下着瓢泼大雨,林镜撑一把黑伞,捂着咕噜噜直响的肚子,一面沿着瀑水的屋檐小跑一面想,这世上还有比自己的境遇更惨淡的人吗?
哎?没想到还真有。
煎饼果子没买到,林镜拎了两个素馅包子往回走。泥泞肮脏的小巷里传来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林镜好奇地往里瞅了一眼,天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可他记得巷子里堆了不少稻草,以前住了好几个流浪汉,他还时常跟那些流浪汉唠唠嗑,询问他们缺什么,给他们送点儿吃食什么的。
今天雨下得这么大,那些遮雨的草棚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已经跑过巷口的林镜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他迟疑片刻,转身往回走进巷子。
黑暗里,那些流浪汉不知去到了哪里,湿漉漉的稻草散落了一地,只在最深处的墙角下蜷缩着一个黑影,那黑影一动不动,林镜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你还好吗?”
刚才还那么大声的呻吟着,然而现在却一声不吭。
隔着厚重的雨幕,林镜只看到那人的眼里偶然折射出的一点亮光,带着一丝冰冷、一丝警惕。
这便是他与李空的相遇。不过那天林镜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林镜只能把买来的包子放在那人面前,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再后来,林镜时常从那里经过,可再也没见过曾经的那些流浪汉,只看见一个把自己浑身过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蜷缩在角落里,他好像不会走路,有时候用手在爬,苍蝇和蚊子绕着他散发着腐烂气味的身体打转,整个巷子被男人的排泄物搞得臭气熏天,路过的行人全都退避三舍。
林镜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自己也是快吃不起饭的状态,但他还是每天分出一点主食来放在巷子口,刚开始那些装着食物的袋子第二天还会一动不动地放在原地,但可能是饿的时间太长了,那人终于没忍住,在漆黑的夜里爬出巷子把饭食拿走了,再往后,那人就再也没拒绝过林镜的靠近。
反正林镜整日里也没什么事情,除了偶尔出去拍拍照,就当发发善心了。因为看见那人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烧伤的痕迹,林镜就抽时间去药店买了药和绷带,放在施饭的老地方,没多久,那人身上就缠满了新的绷带,林镜笑眯眯地提醒他,下周我再给你换新的,记得常换呀。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林镜,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周的时候,林镜不但带来了绷带和药水,还带来了清扫工具,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帮他打扫了巷子里懊糟的卫生。流浪汉就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娃娃脸的一举一动,也不说话。林镜也不想刨根究底地询问他到底怎么混的这么惨的,毕竟这家伙看上去也不像智力有缺损的样子,他就当眼前摆着的是个树洞好了。
林镜一边干活一边嘟哝不停,诉说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以及最近又遇到了什么样的奇葩顾客提出了什么样的奇葩要求,完了还不忘安排眼前这家伙,“你现在这个样子到底要怎么样一个人生活呀,你没有其他家人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联系社会福利署的人啊,那里应该有住的地方,比住在这里舒服多了!哦!还有残疾人保障协会,应该会发钱给你!联系方式你要不要?”
一长串问题问完,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不过林镜感觉自己的心情好多了。谁让他每次看见这个惨兮兮的家伙心里就暗暗升起了那么一丝不为人道的安慰感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林镜不禁暗搓搓地鄙视自己。
Ok,活干完了,满足了,回家。
就在林镜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那人突然开口了。只听那人用极度难听的声音问道:“你能……带我走吗?……我想洗个澡。”
——林镜傻了。
他没想到自己捡回来一只吐金兽。
当然,他本来是没想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家的,再说了,这家伙双腿残废不能走路,像自己这么瘦弱的家伙要怎么把他带回家啊,所以林镜纠结了没多长时间就打算开口拒绝。
可是对方只用了三个字就把他击溃了。
他说:“我有钱。”
于是林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买来了轮椅,把财神爷请回了家。林镜问财神爷叫什么名字,财神爷说他叫李空,之前做生意太兴隆得罪了人,被人放火烧了别墅,两条腿也被烧融了掉下来的梁柱砸断了,害怕遭人报复才轮落街头,林镜信了,他寻思着反正财神爷哪也去不了,那就暂且养着吧,反正有钱赚嘛,他可不吃亏,每个月按时上缴生活费就好。
两人合住一间房要有规矩,林镜做事爱计较,破事儿一大堆,立了份公约两个人都要遵守,李空一概同意。
林镜的生活不复从前,开始变得美滋滋起来,花别人的钱我独享快乐,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不过林镜也没忘记了认真帮李空做复健。
他其实知道李空包着绷带下的脸可能不好看,不过他不在意。但李空非常在意,每次换药总是做贼似的藏起来自己偷偷地换,直到有一次林镜不小心推开李空卧室门的时候,他看见了李空还没来得及绑上绷带的下半张脸,整个人都麻了。
太太太太吓了人了叭!林镜吓得转身要跑,李空也想躲,不过林镜还是刹住脚步,回头喝道:“别藏了!有什么好藏的啊!又不是没偷看过!”
实际上李空耷拉着两条废腿也爬不远,很快就被林镜按住了。
“我来帮你换。”林镜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在为李空揭开全部绷带的时候依然能够维持表情不变。因为长期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李空脸上的烧伤变得腐败溃烂,黏腻的伤口一块块往外渗出黑红色的汁水。林镜吓了一大跳,两只手都在哆嗦,他觉得这伤自己处理不了,得送李空去医院,可李空死活不同意,林镜只好自己动手,做起了医生的活计。他哆哆嗦嗦地帮李空把他脸上黏连的皮肉割开,然后又把腐烂严重的地方去除,伤势轻微的地方抹上烫伤膏,伤势重的地方就这么晾着等待自然愈合。
没过多久,林镜居然也看习惯了。随着消炎药一天天地吃下去,李空浑身上下的烧伤逐渐痊愈,只剩下两条粉碎性骨折的腿整日耷拉着,尤其是小腿骨从外面就能看到它弯折变形的样子,恐怕里面的骨头早已经长歪了,林镜难以想象李空是如何每天忍受这种痛苦的,这样的伤势必须到大医院去治疗才行,无论林镜怎么劝,李空就是不愿去治疗,说是怕被仇家认出来。林镜百思不得其解,和谐年代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把李空折磨成这样了还不放过他?倒像是李空在躲避着什么。不会吧?不会是李空先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惹来的报应吧。
——林镜有时忍不住会这样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镜的小出租屋里渐渐多出了另一个人的生活用品,洗漱台上摆满了治疗烧伤的药物,衣柜里多出了身量高大适合Alpha穿的贴身衣物,林镜不必再为每天的伙食费而发愁,他只需要把想吃的食材带回家,就有人能帮他做好,虽然这人坐在轮椅上,可他好像万事无所不能。
从小就失去家人的林镜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温暖如家一般的感受,那么,把眼前的Alpha纳入家庭成员列表之中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感情上一旦亲近起来,就不会在乎他的异于常人的外貌,而只在乎他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一颗心。
他开始变得依赖李空。虽然长得一副娃娃脸,可林镜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如此撒娇过。他喜欢躺在李空强壮的大腿上,胡乱地撸一把他脸上的伤疤,在李空面无表情的脸上,他总能看得清他对自己那无底线的纵容。
短短几个月,林镜就发现自己对李空的感觉变了质,他不敢直视他那双畸形的眼睛,因为从那双眼睛里,他能看见的只有被盛满的温柔。他就这样沉溺在了李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里,没过多久,李空就资助了林镜一大笔资金,给了林镜许多发挥自己特长的建议,林镜听从了李空的意见,精心设计打造了一所高端婚纱摄影馆,为上门的顾客提供个性化专业服务。很多刚开始只是来体验一把的顾客纷纷喜欢上了这个服务热情的娃娃脸beta,尤其是一些Omega顾客还把林镜当做了很好的朋友,不但成为了回头客,还邀请朋友们也前来拍摄,就这样,伴随着口碑的不断提升,林镜变得自信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可他的生意却越做越忙。
他攥着一股劲儿,一心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与此相对的,他对李空的关注度便减少了许多。
李空对此表示理解,并把自己的海外账户密码直接交给了林镜,林镜也没跟他客气,到网上一查,我勒个去,个十百千万……这小数点前的位数他一时间都数花了眼。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顿时觉得自己这一间小小的摄影馆也许在李空看来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罢了。可李空非但一丝一毫不小觑林镜的事业,反而站在很客观的角度帮助他出谋划策,提出的意见也是林镜想不到的层次。林镜想,也许自己真的是抓到宝了吧。
只可惜,忙碌又充实的日子维持了不久,林镜就发觉自己身上有些不太对劲。
一天早上起来,他刚从床上起身就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连坐也坐不住,径直倒在了床上,他浑身发软,抬起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摸了摸额头,感觉好像有点烧。
他忙喊来李空。
推着轮椅来到他床边的李空却忽然蹙起了眉头,仔细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你是Omega?”
“我不是啊!”林镜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都相处这么久了,李空早知道他是个beta了啊。
“可我闻到了Omega信息素的味道。”李空道。
“什么?!”林镜脸上有些崩溃。
“是从你身上传出来的。”李空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镜一直躺在屋子里,根本闻不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他怀疑是李空在驴他,可很快,身后传来的难以忽视的痒意就击溃了他的自尊心。
他压根就不敢告诉李空自己察觉到的异样,只能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来滚去,两手抓紧被汗湿透了的床单,整个人就像被雨淋过的样子,酸软、酥麻、痒死了,他实在受不了了,泛滥的汁水不断地涌出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他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呢喃道:“你知道吗?也许有些人的分化期来得比较晚,三十岁才进入分化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这种人的体质比较特殊,憋得时间太久,一分化就容易进入发-情期,需要有人安抚才行。”
可他明明是个beta啊,眼泪不由地顺着眼角滴落,林镜慌乱无措,思维混乱,面对忽然出现的发情期不知所措。
孤A寡O共处一室,再加上心底的那丝好感,林镜发觉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眼前的人才能拯救自己,所以他无助地抬起了自己颤抖的手,伸向远远站在一旁的李空。
视线模糊的林镜看不清李空的表情,只隐约看见他的嘴角仿佛向上翘了起来。
——那应当是笑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