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玫瑰》花重九

2、克制

　　鹿峪酒吧是临江市一所有名的清吧，环境优雅，设计独特，以“鹿”为特色，那里面所有的服务生都以鹿角面具遮住面孔，只露出姣好的身材，去的次数多了，熟客们通常凭借鹿角的颜色以及说话的音色来识别自己喜欢的服务生。
　　裴昔是一个人来的，他刚推开酒吧门就有迎宾上来问，“先生，您需要几号为您服务？”
　　“7号，谢谢。”
　　裴昔跟着迎宾走到包厢，交了两人的服务费便坐在沙发上等人。
　　很快，有人掀开门帘进来了，是个戴着青色鹿角面具的男服务生，身材颀长，白皙的双手一边系着腰后的结，一边走进来，然而他进来后并不作声，只是伫立在门口。
　　裴昔的视线落在服务生垂下的眼帘上，闷声道：“你撤得太快了，为什么不等我？”
　　见那男服务生还是不说话，裴昔忍不住站起来想要拉住对方的手，却被对方反过来捏制住手腕，那劲道就像被铁钳夹住一样，裴昔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疼痛，但他只是咬了咬后槽牙，没喊出声来，反而轻声安慰道：“你下课跑什么啊，我根本就没想答应她，分化期还没到呢，我不想考虑这些。”
　　“……是么？”面具后传来喑哑难辨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的人需要费尽力气才能发出声音。
　　裴昔点了点头，“对啊阿洲，你知道我是不会对你撒谎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跟她谈？不信的话，待会儿等李清岚来了，你可以在这里守着我监视我。”
　　“监视你？”攥住裴昔的那双手开始颤抖起来，而那男服务生的身份毋庸置疑，正是趁李清岚告白时将两人撞开的宋平洲。
　　此时宋平洲的呼吸明显有些不太正常，发出的声音带着丝缕噎泣，他咄咄反问道：“我有什么资格监视你？你是裴大校草，聪明、阳光，受人追捧，而我呢？早就习惯了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每个人都对我避之不及，你知道他们在私下里喊我什么吗？神经病！像我这样的疯子怎么配跟你相提并论？你这么高贵，只有李清岚那样白璧无瑕的人才配得上你。我看你还是离我远点，别让别人看见你跟我有任何关系！”
　　“你在说什么啊！”裴昔急了，宋平洲的话说得又急又快，那些夹杂着哽咽的叱责如同威力巨大的龙卷风向裴昔席卷而来，叫他满怀愧疚。他赶紧扶着宋平洲的肩膀，拱起身子，微微歪头，由下向上追寻宋平洲的目光。
　　那双从来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沾染着丝丝血色，只见宋平洲别开了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里，裴昔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紧接着，宋平洲的身体开始不住地抖起来，他抬起手捂住胸口，极力想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躯体化症状，但没什么用，他的情绪总是像是有着强烈的自我意志，压根不听使唤。
　　他的身体失却了力气，钳制住裴昔的手松开了，宋平洲朝后退了一步。裴昔立刻摸了摸宋平洲的胸膛，在感受到对方失律的心跳后，毫不犹豫地在对方身上翻找起来，“是不是没吃药？药呢？”
　　宋平洲只觉得裴昔的声音离自己很远，像隔着一层密不透气的薄膜，鼓膜内响起难以忍受的耳鸣，情绪爆发后的头痛让他烦躁不已，他一把推开裴昔，后退到墙角，“滚开，我没病！”
　　“好好好，我们没病，你只是心情有些不好，没关系的，放轻松，这里没有外人。”裴昔轻轻抚摸宋平洲的发丝，试图缓解他的情绪。
　　二人川渟岳峙般地僵持着，气氛有些黏着。
　　几分钟后，宋平洲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裴昔有些担忧，他试探着上前一步，拾起宋平洲的手腕，道：“你看，你的手还在抖，一会儿怎么端酒水？要不然今天休息一天吧，我们一起回家。”
　　宋平洲冷笑道：“大少爷不需要打工赚钱，自然是想休息便休息，我还要攥钱付租金呢，怎么能随意翘班？”
　　裴昔放下心来，摸摸宋平洲的头，笑道：“这里的老板是何骄的小叔，可以找他帮忙销假，再说了，你的房东是我，租金今天免费总行了吧？”
　　宋平洲终于抬起眼帘，从裴昔进门直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裴昔。
　　宋平洲嗤笑一声，“那李清岚呢？”
　　“不管她，我们现在就走。”在宋平洲这里，裴昔一向没什么下限，他哪里还顾得上怜惜女生，赶紧撇清关系：“我爽约的话，她自然就明白我拒绝她了。”
　　宋平洲沉默许久，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他抬起手要把面具摘下来的一瞬间，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裴昔——！”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
　　李清岚比约定时间来得提前了很多，她进了包间，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裴昔疾风似的转过身面向她，身后仿佛藏了个什么人，那人身形比较单薄，被挡在了裴昔的后面，她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两根长长的青色鹿角却露了出来。
　　李清岚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不过是个服务生罢了。她娇俏地走上前问道：“你想好要怎么回答我了吗？”
　　趁着回家的功夫，她换下了校服，穿上了长裙，还特地精心妆扮了一番，只为了在裴昔面前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玲珑曲线，期望能让对方回心转意。
　　但挡在宋平洲身前的裴昔只想干脆利落地处理好眼前的局面，他好不容易才哄好了自家的阿洲，绝不能前功尽弃，所以他立刻肃色回绝道：“抱歉，我——”
　　谁也没料到，一句话还没说完，裴昔就遭遇了突然袭击。
　　李清岚只看裴昔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她一狠心，踩起高跟鞋，迅雷不及掩耳地欺身上前，想要吻上裴昔，裴昔错愕间只来得及错开身体，但还是躲避不及，叫她亲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糟了！
　　裴昔的心沉了下去，他浑身僵硬，竟不敢回头去看宋平洲的表情。
　　李清岚见裴昔怔住，心中微微自得，立即升起下一步打算，她想，必须得跟裴昔单独相处才行，这样她才有机会更进一步。于是李清岚踮起脚，歪了歪身子，朝站在裴昔身后的电灯泡说道：“嗨，你好，能麻烦你为我跟我的男朋友准备两杯浪漫之吻吗？”
　　包间里无人回应，陷入了一片沉寂。
　　李清岚没听见服务生的回答，心生疑窦，正要张口再问一遍，就听见裴昔身后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一名正常服务员的口吻。
　　“好啊。”
　　那鹿角服务生一把推开裴昔，又毫不留情地撞开了堵住门口的李清岚，掀开门帘就走出去。
　　裴昔立刻变了脸色，他想追过去，却被李清岚拽住了手，“哎？那服务生怎么回事儿啊？突然这么大脾气！待会儿一定要去投诉他！”
　　裴昔耐心告罄，急道：“抱歉，本来是想约你来好好谈一谈的，但现在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脾气大，还喜欢吃醋，所以我一直很注意，不做任何会让他误会的事，也请你能够自重一些，哪怕是在陌生人面前，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再做出这种过分的行径，给他人造成麻烦！”
　　说罢，裴昔就追了出去。他心急如焚地找遍了整个酒吧大厅都没见到阿洲的身影。裴昔想了想，又快步跑进了盥洗室，终于，在一面大洗手镜前，他发现了额发正在滴着水的阿洲。
　　鹿角面具被宋平洲随手扔在了地上，他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珠此刻颤动着，带着一丝神经质，转向了裴昔。
　　“阿洲别生气，刚才是我没反应过来，都是我的错。”裴昔解释道：“我已经明确地拒绝她了，她以后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宋平洲依然直直地瞪着裴昔不说话。
　　裴昔朝前走了两步，低声道：“阿洲，你还好吗？”
　　宋平洲死死地掐住手心，他克制、忍耐，胸口急促地起伏，等到裴昔来到离他仅剩一步之遥的时候，宋平洲忽然收回了视线，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而后倏地张开五指，死死地拽住裴昔那柔顺的黑发，毫不怜惜地拉扯着他进入了盥洗室内的隔间。
　　只听“啪”的一声，门被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