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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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婵初上玉山的时候，只有六岁。
年幼的她抱着母亲留下的宝莲灯，紧紧跟在西王母身后，走在通往瑶池圣殿的云阶上。
陌生的环境令她紧张不安，她低头朝西王母跑去，伸手想要拽住舅母的衣襟，就像当年拽着哥哥那样。
西王母微微侧身，杨婵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快看，那个小丫头是谁啊，居然抱着宝莲灯！”
“听说是瑶姬仙子的女儿，下一任的掌灯者。”
“瑶姬仙子的女儿？哼，看她那胆小如鼠的模样，也配做掌灯者，掌管上古神灯？”
“是啊，要不是被凡人骗了，瑶姬仙子可是玉山最厉害的女神呢！”
侍立两旁的仙子们轻声议论着，不时掩嘴偷笑。
杨婵抬头看向舅母，泪水涟涟。
在家的时候，每次跌倒，哥哥都会扶她起来，替她掸去裙子上的尘土，问长问短。有时候她使起性子哭闹一番，哥哥就会把她抱起，想法子哄她开心。可如今，舅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仿佛一尊冰冷的玉像，纹丝不动。
“杨婵，要成为宝莲灯的守护者，就自己站起来，走上去。”
西王母的声音神圣威严，令人无法抗拒。
看着云雾缭绕的云阶和飘渺庄严的圣殿，杨婵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小婵，你要乖乖听话，学好本事，等哥哥过了这一关，就去玉山看你，好不好？”
哥哥的话在脑中回响，杨婵猛地擦掉脸上的泪珠，咬咬牙站了起来。
云阶又窄又长，仅容一人通过，每级台阶并不相连，远远看去，宛如一条银链，又似散落在空中的明珠。
每走一步，身子便随着云阶上下起伏，稍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众仙子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渐渐远去的孩子，纷纷替她捏了把汗。
在杨婵踏上最后一级云阶时，宝莲灯发出耀眼的光华，圣殿大门缓缓打开，岚光环绕在她身上，仿佛瑶姬仙子在世，神圣不可侵犯。
众仙子眼中的不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钦佩。西王母远远看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时光飞逝，转眼间，杨婵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西王母苛刻严厉的教导下，她从当年那个胆小怕事，只会躲在哥哥背后哭泣的小丫头，成长为新一任的掌灯者，而宝莲灯也在她的手中复苏，再次照彻天地。
如果说哥哥给她的是无微不至的呵护，那么西王母则教会了她独立与担当。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会坐在窗边，看着窗檐上摇摆的小灯笼出神。
那是用灯芯草编的小灯笼，注入些许灵力后，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小时候，哥哥喜欢和她抢吃的，把她弄哭后，就用装了流萤的小灯笼哄她开心。每次，她都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满院子乱跑。
他们一起央求爹爹把做好的灯笼挂在窗檐下，然后并排趴在窗边，撑着下巴观看。
玉山上遍地仙草，却没有流萤，多少有些遗憾。
哥哥，你现在在哪里，过得怎样，为什么还不来看我？杨婵抬手拨弄着小灯笼，痴痴想着。
有人悄悄进了她的房间，站在她的身后，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小蝶，是你么？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小蝶原是一只蝴蝶，飞翔时，整个翅面如同蓝色的天空嵌着一串亮丽的光环，十分迷人。当年，她被毕方鸟啄食，命在旦夕，杨婵救下她后，带回家中悉心照料，她心存感激，便化作人形，留在了杨婵身边。
“婵姐姐，外面来了个杨桃仙子，说要见你。”
“杨桃……仙子？”杨婵突然有种想吃杨桃的冲动。
玉山上的草木花卉皆有灵性，常常化作人形找杨婵玩耍，众姐妹中，以花自称的很多，什么桃花仙子、杨花仙子、荷花仙子，比比皆是，但以水果自称的却从未有过，这“杨桃仙子”究竟是谁，杨婵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心中的疑惑，杨婵披了衣裳出门迎接。
琼花树下站着个身材高挑，妩媚艳丽的女子，穿一领鹅黄色曳地长裙，风髻露鬓，蛾眉淡扫，举手投足间竟比芍药仙子还多了几分诱人风情。
杨婵盈盈一礼，问道：“不知仙子姐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女子掩嘴笑道：“小婵妹妹，你这话可就生分了，还记得当年我们在窗台挂灯笼的事情吗？”
杨婵愣了一瞬，抬眼向女子看去，只觉得对方非常眼熟，像在那里见过。看了片刻后，忽然叫道：“你、你是哥……”
“隔了那么久，我可想妹妹了！”女子快速打断杨婵的话，上前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杨婵意识到什么，连忙答道：“是啊，我也可想……姐姐呢！”
女子又道：“妹妹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是了，姐姐，快随我进来，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杨婵拉着女子进屋，还不忘回头叮嘱小蝶道：“小蝶妹妹，我要和仙子姐姐说话，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小蝶应了一声，退出院外守候。
杨婵迅速掩上房门，目不转睛看着女子，眼中泛着泪光：“哥哥，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戬将妹妹揽在怀里，动情地说道：“小婵，是我，我来看你了……”
杨婵紧紧抱着哥哥，泪流满面。她把脸贴在哥哥的胸膛上，听那有力的心跳——这熟悉的感觉，真的是哥哥！她的哥哥回来了，来玉山看她了！
兄妹俩就这么相拥着，谁也不说话。
许久，杨婵抬起头，摸摸哥哥的脸庞，“哥哥，你怎么穿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杨戬无奈的答道：“玉山禁止男子出入，要不是为了见我的宝贝妹妹，我又何必穿成这样？”
难怪“杨桃仙子”说话时捏着嗓子，极不自然，哥哥为了见自己，可谓牺牲巨大！
杨婵“噗嗤”一笑，拉着杨戬转了两圈：“哥哥，你穿女装真好看，要是被我那些姐妹看到，肯定嫉妒死了！不过哥哥的妆容太艳了，我给你化一个淡雅些的吧！”
杨戬听后脸色一沉，扭头就走。
杨婵知道，一旦进入玉山，任何化形之术都会失效，哥哥为了探望自己，不惜男扮女装，若是叫人发现，必会受到严惩。她慌忙抱住哥哥的胳膊，撒娇道：“好哥哥，别生气了，快坐下，我给你沏茶赔罪！”
自那以后，杨戬稍有空闲，便会扮作“杨桃仙子”，到玉山看望妹妹，给她带去纸鸢、花灯等下界有趣的事物。
这天，杨戬对妹妹说道：“小婵，再过几日，我就要动身前往西岐，助姜师叔完成封神大业，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他变出一只通体洁白，赤喙赤爪的小鸟，托在手中道：“这是婴勺，能通人语，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让它传话。”说着，又取出一袋星屑，与小鸟一并交给杨婵，“每次传话，只需喂它一粒星屑便可。”
杨戬走后，杨婵天天教婴勺说话，数月后，婴勺已能替她传递一些简单的问候。
杨婵再次见到杨戬，已是五年之后。
那时的杨婵早已离开玉山，成为华山的守护女神，而杨戬，再也不必男扮女装，偷偷摸摸了。
眼前的哥哥比以前黑了瘦了，也更加沉稳睿智，充满魅力。
杨婵兴冲冲拉着哥哥来到竹林的凉亭里，命他闭上眼等待。杨戬知道自己的妹妹古灵精怪，总会想出新法子逗自己开心，便微微一笑，依言照办。
过得片刻，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股香甜之气飘了过来，引得杨戬食指大动。紧接着，妹妹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可以睁开眼了。”
亭内石桌上摆着四色点心，形状精致，色泽鲜亮，不像是做来吃的，倒像是用来玩赏一般。
不等杨戬开口，杨婵便抢先问道：“哥哥，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杨戬脑中一片迷茫——中秋刚过，新年还早，今天会是什么日子，妹妹非把自己叫来，还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见杨戬皱眉思索，杨婵顿足道：“哥哥真糊涂，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居然给忘了！真是的，枉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准备……”
杨戬心中涌过一股暖流，又是欣慰又是欢喜，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拿起一块藕粉桂花糕仔细端详，竟舍不得吃下去。
见杨戬神色古怪，似喜似悲，杨婵紧张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不吃呢？还是说我做的不好？”
“不，不是的，我只是很开心。”
杨戬将桂花糕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点心在嘴里化开，又香又软，如同沁了蜜一般，甜到心里。
杨婵一直目不转睛看他，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好吃吗？”
杨戬点点头：“好吃。”
“太好了！”杨婵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大食盒，揭开盒盖，将里面的点心一股脑全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这是我第一次给哥哥过生日，我做了很多，哥哥，要全部吃光哦！”
杨戬的笑容渐渐僵住：“全部吃光？”
“对！全部吃光！”
杨婵郑重的点头，继而托着腮帮，用满是期待的眼光看着杨戬。
不忍拂了妹妹的心意，杨戬只得逐一品尝起来，他吃得很慢，心里不停盘算着找个借口脱身。
杨婵笑盈盈看着哥哥，目光落在了他的左手手腕上。
杨戬的左腕上系着一根红绳，那是符元仙翁醉酒后的恶作剧，用红绳将他跟哪吒绑在了一起，只是不知为什么，红绳解不开扯不断，还时隐时现，令人烦恼。
“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杨戬手一滞，放下糕点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掩饰道：“瞎说什么！”
“那就是有了。哥哥，什么时候带未来的嫂子来看我？”
不等杨婵问完，杨戬便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去。见他如此，杨婵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低头想了想，拔下头上的金簪递给杨戬：“哥哥，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未来的嫂子，这支金簪就当是小妹的一点心意了。”
杨戬将金簪推了回去：“他很特别，不喜欢打扮。”
见杨婵捋手腕上的玉镯，杨戬又道：“小婵，他真的不喜欢这些！”瞥眼扫过桌上的点心，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笑道：“好妹妹，不如让我把这些点心带回去给他尝尝？”
“好啊！我这就帮你装起来！”
杨婵兴致勃勃的将点心装好，推到杨戬面前，叮嘱道：“哥哥，一定要跟嫂子说，是你的妹妹，小婵做的！”
杨戬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一定。”
杨戬离开时，杨婵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哥哥，下次来看我，记得带上嫂子哦！”
话音刚落，杨戬迎头撞上一棵大树，继而驾云歪歪斜斜走了。
回到西岐，已是傍晚时分，杨戬溜回自己房中，还未坐稳，哪吒便推门进来，冲他挤眉弄眼：“杨大哥，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杨戬装模作样猜了一会，摇头笑道：“实在猜不出来，你直接说了吧。”
哪吒不知从哪掏出满满一碗杨梅，笑眯眯道：“在岐山后山发现的，你再回来晚些，可就要让天化、雷震子那两个吃货抢光了！”
才被妹妹逼着吃了一堆点心，如今见到这杨梅，杨戬只觉得腮帮泛酸，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慌得他赶忙捂住嘴巴。
哪吒眉毛一挑，将碗重重放到案上，怒道：“杨戬，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这果子寒酸，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的，我……”
“不是最好！”哪吒在他对面坐下，把碗推到他的面前，命令道：“当我是兄弟的话，就把它吃光！”
见杨戬不动，哪吒猛地一拍桌子，一字一顿道：“今天你不把它吃完，以后别想我给你留东西！”
杨戬呆了片刻，默默抓起杨梅往嘴里送。他吃得很急，嘴上，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汁水，很是狼狈。
见他皱着眉，艰难下咽的模样，哪吒心中不忍，抓住他的手道：“杨大哥，这些杨梅有点酸，吃不下就别勉强了！”
杨戬摇头，依旧不停的往嘴里塞杨梅。
哪吒怔了怔，慢慢放开他的手。
“杨大哥……你吃东西的样子好像我一个朋友。”
杨戬停了下来，向哪吒投去询问的目光。哪吒又道：“我不记得他是谁，却记得他吃东西的样子，就像你这样，饿了好几天似的，拼命往嘴里塞。”
“我原以为点点很能吃，没想到你比它还能吃！”杨戬陡然想起灵珠子对他说过的话来，那时候，灵珠子也是摘了好些红彤彤的果子，然后看着自己狼吞虎咽。
杨戬动情的抓住哪吒的手——眼前的少年虽然忘了过去，忘了自己，却还记得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他们经历过的欢乐与悲伤，虽然只是些许片段，但也足以令他欣慰。
哪吒抽出手扣扣空碗，不可置信的问道：“杨大哥，你很饿吗？”
杨戬面露不解。
哪吒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那你怎么不吐核啊！”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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