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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3)池州城之冬 ...

  •   “啊啊啊啊啊啊!”
      惊叫声冲破屋瓦的阻隔划破清晨的天空——
      慕容小楼头也不抬地将手边最近摸到的东西随手砸过去,半醒半晕地呢喃:“吵什么……”
      “唉哟!”叶浅瞠目结舌地瞪着地上的画,毫不提防地被砸了个正着,随手一接却是一支毛笔,眼睛都不舍得转地摸到草堆上,死命地推,“喂喂快别睡了,看看是什么?”慕容小楼没好气地勉强睁开眼,随意扫了一眼地上的宣纸,倒头又睡:“画。”
      “废话!”叶浅继续死命地推,“这可不是普通的画!这是……”
      “我画的画啊。”慕容小楼把头埋在草堆里,迷迷糊糊地接口。
      “你画的画?这是《晴峦萧寺图》……”叶浅好笑的声音一顿,蓦地转身瞪大了眼看着他,提高了一倍的音量,“什么?这是你画的画?”
      “是啊是啊,”慕容小楼哭丧着脸转过身来,“早知道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我死也不画。”
      叶浅不敢相信地看着地面宣纸上未干的墨迹,喃喃道:“不可能啊,你怎么可能画的这么神似……我可是从小就留了这一手绝技,都不能画到这般以假乱真……”末了转过身怒视着小楼,“我就知道姓慕容的不可能这么简单!快点说,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怎么会作画?怎么会模仿李成的画?”
      “问题真多,”慕容小楼缓缓坐起身来,低着头道,“我的确是夕照村普通人家土生土长的孩子,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之所以会学李成师父的画,是因为有一年我同娘亲去九华山拜佛,恰巧遇到了李成师父,他见我有天赋,便亲自传授了我几日。”
      “就这样?”叶浅有些不信地看着他,他打个呵欠,瞪她一眼,不耐烦地道:“那不然呢?”
      叶浅恍然:“怪不得我说要卖模仿李成的假画的时候你那么不高兴,原来是师门渊源……”顿了一顿,又展颜一笑道,“所以昨日你见我为救你弄伤了手,就自发自愿地画了这幅画赔罪?”小楼神色别扭地别过头去:“我不过是不想今日没钱吃饭罢了。”
      叶浅扑哧一笑:“有道理,今日我们卖了这张画,可得吃顿好的!”
      玉池楼。
      身着白绒披风的少女笑盈盈地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新鲜精致的菜肴?”
      小二迅速回道:“姑娘若想试新菜,近日小店正好推出一个唤作‘弦歌雅意’的新系列,含了五菜一汤、茶水糕点,皆是搭配齐全的,可要一试?”
      女子眼眸一亮,咯咯笑道:“这般雅致的名字,那道真要试一试了。”
      小二应声而去。
      “喂,”少女对面穿着青蓝绸衣的男孩压低了声音,郁郁地开口,“你这般胡乱花钱,真的不要紧么?”
      “我不是说了吗?”少女学他一般低声道,“今日要吃顿好的。既然要吃顿好的,穿得自然也不能太寒碜。”
      可是,还没卖出去那幅画呢!
      慕容小楼郁郁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叶浅见他那副担忧的神色,不由好笑:“你别担心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说话间菜肴已一一上桌。
      叶浅暗自啧啧,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点头,以示自己还算满意。
      二人装模作样地细嚼慢咽,都觉得这般吃法实在是不痛快地很。
      叶浅暗暗扫过玉池楼上的客人。四五个书生模样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在高谈阔论,一个锦衣老人在几个随从的陪侍下静静用餐,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在另一边说说笑笑,角落里还有个白衣公子在自斟自酌……
      恩,都是下手的好对象。
      叶浅暗暗吸了口气,忽地笑意盎然神秘兮兮地对慕容小楼道:“你知道我今日带了什么物什吗?”她故意踩着没人说话的当口开口,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却是几乎一层楼的人都依稀听到了。
      慕容小楼茫然:“什么?”
      叶浅却不回答,笑吟吟取出那幅卷轴,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你猜这是什么?”
      慕容小楼眼角扫过几乎一半的人都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们俩,立时明白过来,摇头道:“我怎么知道?”
      “昨日因带你出来玩,我又被爹爹罚了,”叶浅嘟哝着嘴娇滴滴抱怨着,忽地又扬唇得意道,“我不服气,所以偷了他房间里最宝贝的一幅画出来,一会儿就给他烧了!让他气上一气!”
      两人衣着华贵,慕容小楼除了黑些,卖相不差,叶浅装起大小姐来又似模似样,这一来倒有多数人都对她手中“爹爹最宝贝的画”有了兴趣。
      一个书生更是按捺不住,直接便嚷嚷起来:“这位小姐手中是什么画,与其烧了,倒不如先给我们大伙见识见识!”
      叶浅暗自得意,表面上却依旧镇定,佯怒娇嗔道:“你是什么人?我干嘛要与你看?”
      书生悻悻道:“不看便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哼,”叶浅神色傲然道,“是不是稀罕物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全家上下也未必找得到这么一件东西。”
      这一番争执,倒是把整个酒楼的人都引了来看热闹。
      “这少年不会说话,”那独自用饭的老爷子忽地开了口,“姑娘莫恼。老夫倒是也想见识见识。”
      叶浅打量他几眼,乖巧地笑道:“这位爷爷是长辈,长辈要看,小女子自然不敢抗命。”
      那白发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浅缓缓起身,站到几张桌子中间的空地,慢慢地解开绳结,动作从容而缓慢,扫视一圈,当众人的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她手中的画,屏住呼吸,整个玉池楼都变得无声无息的时候,她忽地素手一抖,画中山水瀑布般刷地展开,如同昙花初绽,水墨嫣然。
      齐刷刷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有识货的人叫道:“像是李成的手笔!”
      叶浅志得意满地扫视一圈,就连那赌气不肯看的书生也偷眼瞟来面露惊叹,她却忽地开始麻利地收起画来。
      “姑娘莫忙,老夫尚未看清。”见她收起画来迅捷了一倍,那老人忙开口阻拦。
      叶浅手下不停地卷起了整幅画,抱歉地对那老人道:“老爷爷,我可不敢让您久看,这里人多口杂的,万一传到我爹那去,我可就要倒霉啦。”
      人群中有人叫道:“那,难不成你还当真烧了它?”
      叶浅面露天真地道:“自然是偷偷烧了……”话音未落又急道,“糟糕糟糕,你们都知道了,我可不在这里吃饭了,我要走了!”说着拉起慕容小楼便作势要走。自然被一帮子识货之人拦了下来。
      一个书生长揖道:“姑娘,这画作乃是作画人的心血,你这般随意糟蹋可是暴殄天物,若你愿意,不如卖给在下。在下定然收藏家中,不让令尊知晓。”
      叶浅想了一会儿,为难道:“……这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知该卖多少价钱……”
      那老人捋了捋胡须道:“这容易,老夫我研究书画也有这么些年头了,姑娘你将手中书画给我,老夫我一瞧便知。”
      糟糕,这回可是碰上个大行家……
      察觉到叶浅手心直冒冷汗,慕容小楼轻轻反握,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扬声道:“好啊,老爷爷,你可要好好瞧瞧了。”说着便将画递了过去。
      那老人小心翼翼展开画卷,一寸一寸慢慢看着,看了约莫一个时辰,神情忽而惊叹忽而点头,最后却是黯然叹息:“唉,这画虽有十成李成之风,却偏偏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一个书生道:“何以见得?”
      老人摇头叹道:“初时我见此画气象萧疏,烟林平远,豪锋颖脱,墨法精微,以为必是真品无疑,可惜啊可惜……”他长叹一声接着道,“可惜这画纸乃是池州近年一批仿制‘澄心堂’的上品,却非李成能用。可见此画虽有十成李成之风,到底却是赝品。”
      一时间众人皆看着二人窃窃私语。
      慕容小楼淡淡地道:“本来我们也没说此画乃是李成所画,老爷爷,这画本身难道没有价值么?”
      那老人将画递回去,黯然道:“既不是名家之作,又有何价值呢?”
      慕容小楼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长者此言差矣!”众人回头看时,角落里那自斟自酌的白衣公子缓缓起身,走了过来。他面容俊朗,含笑温文,气质十分沉稳疏朗,雪白的衣衫浮动,却丝毫不觉阴柔儒雅,而是极为潇洒飒然,自有一股浩然英气。
      怎么是他?
      叶浅一怔,那公子已走到了人群中间,从容地接过老者手中的画,缓缓展开,朗声道:“此画描绘冬日山色,山则奇峰突起、雄秀俊美,石则锋毫颖脱、清峻爽利,树则寒松盘曲、松针如攒、淡墨为节,亭台楼阁工整严谨、仰画飞檐。林木稠薄,泉流深浅,如就真景。更难得气势疏朗开阔,意象高远。虽不是出自李成之手,却也是一幅难得的上好佳作。怎么会没有价值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那老者也面露惭色,点头道:“老夫执着于名家之作,倒是落了下乘。”那拦路的书生便道:“这位公子这般说来,此画又作价几何?”
      那公子沉吟一瞬,忽地笑道:“此画与我有缘,这位姑娘也恰巧与我相识,阁下可愿割爱相让?”
      那书生倒是十分豁达,从容一笑便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公子既是此画的知音,我们旁人怎好出手相夺?”此言一出,众人也纷纷散了。
      ……为什么每次他出现都要同时担负着救场与砸场两项艰巨的任务呢?
      叶浅无语凝噎地瞪了那人一眼,拉着慕容小楼回到桌前坐下,替他布菜:“还有好多菜没吃完呢。快吃吧。”一面自顾自吃了起来。
      谁知那人却自发自动地招呼小二将自己的酒菜移了过来,叶浅正要开口,却听慕容小楼问道:“你真要买这幅画?”
      那男子却不答,反而对叶浅问道:“这画并非出自你手,是何人所画?”
      叶浅挑挑眉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画的?就是本姑娘我画的!”
      “日前那副三十九两八钱的,形似多于神似,有刻意模仿之嫌,此画却神似多过形似,且我从未听说李成有这么一幅真迹。”
      “方才我听你高谈阔论的,还以为你当真是个行家呢,”叶浅抿了口茶,刻意损道,“没想到你却连这幅大名鼎鼎的《晴峦萧寺图》都没听说过。”
      慕容小楼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我也没听说过。”
      这回叶浅怔住了,愕然道:“这是你仿画的,怎么你没见过么?”
      慕容小楼道:“这是我随意画的,只是你的命名倒也很恰当。”
      “原来是这位小兄弟画的。”那人微微一笑道,“你能仿画出如此逼真的作品,想来必然是与李成有什么关系吧。”
      “我……”慕容小楼正要开口却被叶浅打断:“纵使有什么关系,也和这位公子你没什么关系。”
      那人却不恼,淡淡一笑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在下正准备买下这位小兄弟的作品,自然要知道他的师门名姓才好。除此之外,在下有意请他到府上作画,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慕容小楼却只是看着叶浅。
      叶浅想了想道:“你要我们到你府上,那你也得告诉我们,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吧?”
      那人颔首道:“姑娘说的有理,我叫——”
      “公子,将军找你。”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神色紧急地禀报。
      那人淡淡点了点头,又回头对她一笑,在桌上放下一块白玉:“我叫曹璨,此时家中有事,不能详谈,若你们考虑好愿随我回府,可拿着此物到池州府衙来寻我。告辞。”说着便起身同黑衣男子走了出去。虽说家中有事,却是走得悠然从容,丝毫不见急色。
      “曹璨?”叶浅依稀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拾起那白玉看了看,点头道,“咱们就算拿了这玉跑掉,也不算亏本。”
      慕容小楼忽道:“刚刚那黑衣人说是将军找他,他说是家事,又是要我们去府衙找他……难道……”
      叶浅猛地一拍桌子,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我怎么忘了,此时池州可只有一个将军——曹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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