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NO.2取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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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取舍
时光逆转，历历往事浮现在眼前。这一生要有多漫长，才能将厌憎磨成牵挂。
十四岁的少女安娅脆弱敏感，父亲的再婚令她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易怒暴躁，在这个以培养上流贵族著称的百年名校格格不入，人际关系更是一团糟。
前路荒芜，荆棘丛生。
她日渐孤僻，迅速消瘦下去，时常在课后躲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哭泣，任由铺天盖地的绝望疯草似地滋生。
彼时，伦敦正是连绵的雨季，满世界都是风雨潇潇。
安娅受了教授训斥，蜷缩在空荡荡的舞蹈室里哭得天昏地暗，甚至没有留意是否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Ayan。”有轻轻的叹息声。
她浑身突地一颤，泪眼朦胧地从膝间抬头，一方宝蓝色的手帕已递到了面前。视线略略上移，那人的面容便映入了眼底。
是非常精致秀丽的亚洲人，肤色细腻净白，即使是这样近的距离也找不出半点瑕疵。发色却出奇的黑，像是化不开的墨色，又好像黑丝绒，质地柔软。
她的目光清澈，气息温暖，更昭示着自己的狼狈不堪。安娅感到莫名的羞耻，迅速用手捂住脸，尖叫道：“走开！”
“Ayan，周日下午的舞蹈室可是我的地盘哦。”她笑。
“你怎么敢——”安娅气呼呼地反驳她，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到放置在角落的清洁推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是在学校做清扫工作。
艾•伦汀学院每年都会从世界各地派出offer，除贵族子女之外，也会破格录取一些优秀的平民学生，免除不菲的学资。但伦敦昂贵的开支，仍需要做多份兼职才能勉力维持。这一类学生往往灰头土脸，被其他名媛淑女所不齿。
毕竟，世上只有一个仙度瑞拉，不是人人都得好运气。
“为什么？”安娅蜷曲的睫毛颤颤，泪水如滚珠一颗一颗落下。这样辛苦，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似在问她，又似在问自己。
她冲安娅眨眨眼睛，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你也知道，艾•伦汀是全纽约公认最好的学校之一。”
安娅不信，剥开层层伪善天真的面具，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做为结识上流社会的捷径。
“那你也知道，伦敦的交际圈里没有你的位置。”安娅仰面而笑，眉宇间尽是刻薄之色。她恶意地希望，她会气得暴跳如雷，丑态毕露。
可是，那容貌精致的亚裔女孩不过是默默凝视了她一阵，目光中清澈了然。
“Ayan，你在害怕。”
“你胡说，我不要听！”安娅捂住耳朵，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焦躁不安。
“这世界总有很多的变数，就如同明天的雨，不是你我可以控制。人心，从来都是捉摸不定的。如果你固执地记恨过去的伤害和抛弃，只会让自己不断失去，直至手中空空，一无所有。”
她的声音很静，在沉寂之中却发出铿然的轰鸣，震动安娅的心弦。
她说：“人活着就是为了经历，曾经享受过的快乐和感动是真的，就足够了。何必怪命运残酷，只怪自己软弱无能。”
安娅面色惨白，仿佛面前站了一个吃人的怪物。
“你……”
“我是森屿初，日本人。”她俯身体贴地将手帕放入安娅手心，微微一笑，“你也可以叫我Joan。”
自那日之后，安娅便常常出现在森屿初周围。她最狼狈丑陋的样子已被人窥见，自己却对Joan一无所知。她不信她无阴暗私隐。
她知道Joan偏爱红色，最欣赏的作家是亨利•菲尔丁，惯用左手。
她知道Joan擅长油画，对花粉过敏，每半年都去医院献血。
如果森屿初的人生是魔方的话，那么在安娅眼中这些温暖平和不过是表象，真正的轴心却是在无意中浮出水面。足以颠覆她过往全部人生。
她听到了Joan的电话。
空旷的走道尽头，悄然无声。唯有细颈瓶中插着的红玫瑰花正热烈地绽放，一簇簇艳丽如燃烧的火焰。
森屿初捏着手机，开启了留言信箱。唯一一通，来自她的母亲一之水绫。
“小初，我与盖茨已决定十月在柏林结婚。请原谅我不能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原谅我的自私。”
她垂下眼，按了结束键。
短短数秒凝滞，森屿初的眼角弯出细长的笑弧，背身而立的安娅只听见她淡淡语声：“妈妈，是我”，顿一顿，她又问：“你好吗？”
“我很好。”
“他对你好吗，你现在幸福吗？”
“他也很好，我想……我是幸福的。”那一端的女人有些哽咽哭腔，但依旧有满满的欢愉溢出来。幸福，是最难作假的。
森屿初也高兴起来，轻轻笑：“那么，我祝你幸福。”
安娅痛哭失声。当一个人在匆匆而逝的时光中，在全然不同的风景里，遇到了另一个自己，找回了失落的一颗宝贵真心。
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安蜜，你发什么呆啊？”
右手传来一阵痛感，让安娅骤然清醒。低头一看，原来是被同伴用力掐住了。而那始作俑者仍未察觉，紧张地盯着舞台中心处。
淡淡灯光笼罩下，白裙的少女仰首跪在地上，俯身环住了想象中的爱人，纤长冰冷的指尖温柔地触摸他的脸庞，缠绵又哀伤的目光一寸寸流连。
森屿初跳的是《Giselle》——相爱、背叛、魂牵、跨越生死的经典。
乐声渐入幽渺，她缓缓站了起来，旋身后退，一步一步在爱人痛苦的呼唤声中回到栖身的坟墓。眼泪滴在胸前，她收拢双臂侧过身去。
日出的光洒落尘世，她靠在布满青苔的墓碑前，伸展手臂沐浴着最后的温暖，一点点化作泡影，随风而逝。
全场俱寂，似还没有从这悲伤的梦境中回神。
“Bravo！”评审席传来低声的喝彩，如落入入沸油的一滴冷水，刹那全场掌声雷动。
“Joan，你真厉害。”安娅绽开了笑容，上前亲了亲森屿初的面颊。
森屿初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微微眯起了光华粲然的双眸，笑而不语。
“你的手怎么回事？”梅林女士不知何时走近，略带伦敦口音，挑剔的上下打量森屿初，不置可否地皱起眉头。
安娅和同伴这才发现森屿初的手肘和膝盖多出擦破，白袜子已经渗出了丝丝鲜红，看着十分可怖。
“不要紧，来的路上走得太急跌了一跤。”森屿初淡淡说，但只字不提当时情景如何，伤势如何。
“舞蹈演员最重要的就是爱护自己的身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梅林女士口气仍是一副冷冰冰面孔，目光却柔和了下来。这是一个聪明的学生，因为受伤影响了身体的灵活和协调，她便选择了更侧重情感表达的《Giselle》，而不是挑战高难度的花哨舞曲。
然而，有“芭蕾之冠”斐誉的《Giselle》需要舞者将爱情的坚贞勇敢和人性的软弱淋漓地诠释出来，少有学生能够做到。
不知为什么，她在这个亚裔学生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天赋出众，肯吃苦，难得的是清醒和自知。
梅林女士以为，她雄心勃勃，想要成为全世界一流的舞蹈演员。于是，委婉地暗示愿意推荐她去甄选新剧女演员，却遭到了拒绝。
“我想要成为另一种人，顺从自己的心意生活。而不是，在舞台上不断重复别人的命运。”森屿初笑一笑，微扬了脸直视她，坦率得令人心惊。
梅林女士沉着脸走出舞蹈室，倚在门边的金发男子并不意味，似乎早料到这结果。
“Ms.梅林，不必觉得遗憾。今年还有许多出色的学生值得期待。”至于Joan，她的心太大，巴黎太小留不住她。
谢幕后，从容转身，这一生不过是正当时。
作者有话说第2章 NO.2取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