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樱] 似是故人来》洗洗睡吧

5、第 5 章

　　小雪过后，天气越发冷了，枫岫一开始还会出来到处走走，但霜雪天气让清晨的地变得湿滑，枫岫目不能视，有时候会不小心滑倒，虽不至于伤了，但一身衣服总是湿了或者弄脏，于是他也只好回屋沐浴换衣，试过几次之后还患上风寒，于是他每日里除了照料花草，在正午太阳尚有些温度的时候出来晒晒，便总呆在屋内，咳嗽声传出，苦涩的药味成了院子里萦绕不去的味道。

　　冬至这天天气很晴朗，枫岫前一天咳了一晚上，这天一反常态地没有早起，拂樱想他大概是发烧了，也不知病得怎样，这人虽还有微薄功体在身，对这一身的伤病却也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直到中午，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拂樱没法移动，也不知内里情形如何，他想那人该不会就这么在这么个地方死去吧？他想象了一下枫岫死去的样子，又想起噬魂囚里他去看身陷囹圄的枫岫时的情景，那人眼睛被蒙着，一身血污，病弱不堪，神情却还是这般从容镇定傲然不屈，一点恳求妥协示弱的姿态都没有，简直气死人不偿命，看得他咬牙切齿，怒火焚心。如今呢？大概是病恹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然后身体逐渐冰冷，呼吸不再，心跳停止……

　　不行，在这漫长的人生里要是连个宿敌都没有，岂不是无趣死了？

　　黄昏，残阳如血，周围寂静得令人心慌。

　　庭院中那株孤零零的樱花树自根部升起一阵墨绿色的光芒，四周气氛顿变，邪气四溢。光芒中樱花树逐渐变得透明乃至消失，而那墨绿色的光芒越来越深越来越强，最后全数没入泥土中，邪气令大地震颤，林鸟惊飞，汹汹气势自院子一直朝谷外延伸，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这简陋的庭院前。

　　这人一身普通至极的山民便装，墨绿色头发，眼下黥纹让眼神更显得冷厉。

　　——凯旋侯。

　　此时他脸色苍白，神情阴郁得要滴出水来，只见他手掌往前一推，再着力一番，庭院四角发出轻微的声响，阵法告破，但他却没即刻进入。

　　暮光残照，屋内还是没有一丝动静。他站在庭院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手一挥除去仍旧萦绕的血腥味，才踏入院中，进了屋内。

　　屋内很冷。枫岫盖着厚厚的被子，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他上前仔细察看，这人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唇因缺水而干裂，他手伸进被子里，想拉出枫岫的手，却在握住对方手的一刹那一顿。

　　只是看便知道这人极为瘦弱，但真正握进手里，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人是再一次离死不远了。

　　他冷笑一声，给枫岫把了脉，把对方的手给塞回去，接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又奔去厨房一阵鼓捣，过不了一会儿便端着热水布巾等事物进来了。

　　他起了个火盆，让屋内稍微温暖了一些，绞了布巾给病人擦了汗，又半扶起对方，喂了点温水。他做这一切动作细致而小心，病人还是在昏睡，身体高热异常。他让病人躺好，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盯了他好久，那神情还是阴郁得让人害怕，他手指轻抚过枫岫的脖子，力道一时间温柔得像是羽毛拂过，一时却重得简直能在那皮肤上留下青紫的痕迹，这样不知是爱抚还是扼杀的动作和手指下脆弱无防备的触感似乎终于让他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只见他唇角微勾，在昏迷的病人耳边轻柔道：“你始终欠了我，欠了凯旋侯了。枫岫，你要怎么还呢。”

　　罢了他直起身，一催内力，一颗丹核自他口中吐出，丹核与往日的纯然的淡金色不同，此刻金色的光芒中竟夹杂着浓重的深绿色的邪气，其中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气。丹核悬停于枫岫身体上方。冷汗从他额上滴落，他再催元功，只见丹核光芒越来越亮，此地灵气汇聚过来，聚集在那丹核之上，顺着他元功引导，进入枫岫体内。

　　如此这般过得小半个时辰，他面如金纸，支撑不住，匆忙收了功，再把丹核纳入自己体内，接着转身便想离开，却没料到元气损耗过多，令他双腿一软，摔倒在枫岫床前。

　　他狼狈地爬起来，撑着床沿在床边坐下，虚弱地瞪着还在昏迷但热度已稍微退却的病人。他虽是佛狱中人，但却无法完全驱使扶木，更何况是扶木的残碎丹核，只能通过它聚集生气，给人输入能量而已。

　　枫岫的脸色因为热度而透着红晕，他看着他看得入神，手指划过病人脸颊，刚被喂过水的的唇湿润地闪着水光。

　　他突然就觉得很满足。这个人一生最狼狈的模样他都见过，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因为他的赐予。令枫岫倒落尘埃的那一刻他感觉到的是无上的欢愉，那时候他看着枫岫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痛苦，全身的血都呼啸沸腾起来，只想狠狠地，再狠些，让自己带着黥纹的面容和墨绿的身影完全占据那人从来平静从容得过分的眼睛。

　　就像是征服，或者报复。

　　他差点成功了。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拂樱闭了闭眼。

　　夜晚很冷，天上寂寥地点缀着几颗星，他来到庭院中，苍白的脸上表情复杂。

　　“你是凯旋侯，除了自己，除了佛狱，你还有什么是无法舍弃的？”

　　晨曦的光落在屋檐，庭院中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