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梅不同

12、纯洁的宵夜

　　遇到十字路口的红灯，许枫停下摩托。另一个方向出现两辆疾驰的黑色轿车，他一脚踩下油门直冲出去，同时还没忘记对着道路上方的摄像头竖起中指。

　　与黑车距离拉近以后，他放慢速度开始尾随。他们几乎绕城一周才在一座灯火通明的二层楼前停下来。亮丽的霓虹灯管在楼面各处不停闪烁，悠扬悦耳的丝竹之音轻柔地飘过来。楼顶竖着的招牌显示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茶楼，窗口露出里面精致华美的装饰，看不见一个顾客。许枫极少来这种地方，却也看得出这里颇具档次。

　　为防止引起注意，许枫把摩托停到靠近侧门的黑影里。第一辆轿车上下来两个男人，看身材一个是韩如林，另一个是铭。第二辆车的车门没开，许枫估计里面是韩如林的跟班。

　　搞什么名堂？这么说真是来吃宵夜的？从铭跟着韩如林出去那一刻起，许枫就无法停止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以为一定会追到别墅或者宾馆，甚至幻想自己作为主角出演一场“英雄救美”甚至“捉奸在床”的庸俗戏码。

　　两人已经进去了好久，不但不见出来，从这个角度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许枫有点着急，不会是里面还暗藏玄机吧？!傻乎乎等了这么久，说不定已经……这么一想，许枫吓出一身冷汗,心也跟着乱跳，随即狠狠地咬牙，不住鄙视自己：这算什么？！没出息！不就是一个酒吧驻唱吗？想我Ken风流倜傥，从来只有别人为我疯狂，这是撞了什么邪？！妈的！真他妈窝囊！

　　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许枫到底还是待不住了，他拉好夹克拉链，大跨步走到正门，刚伸出手，玻璃门就开了，漂亮的门迎小姐对他礼貌地一鞠躬，柔声细语地说：“先生，请原谅，今晚本茶楼不对外营业。”

　　许枫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闪亮的白牙：“不对外？！那你们亮着这么大招牌当摆设？”门迎小姐明显愣了一下，红着脸道歉：“先生，实在对不起。”

　　许枫暗自得意，他早就知道，他的笑容所向披靡，不知道用在这里灵不灵。他继续展开攻势：“为什么不对外？你能告诉我吗？”

　　谁知女孩儿理由很充分：“对不起。今晚有客人包下整座茶楼。”

　　许枫还是笑：“是不是一位姓韩的先生啊？”“这是客人的隐私，请恕我无可奉告。”

　　妈的！有钱了不起啊！王八蛋！许枫的怒气腾一下被点燃了，正打算硬闯进去，就看见铭出现在门厅，后面跟着韩如林。俩人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的坦荡模样。

　　完事了？没干什么吧？！

　　铭面无表情，快步经过他身边，看不出丝毫异样，韩如林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铭的身上。

　　许枫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铭的背影，韩如林殷勤地加快几步，打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铭一言不发上了车。

　　车开走了，诺大的茶楼前只剩下许枫。刚才从铭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异常。他发动摩托追了上去，跟了一阵，发现竟然是回“天使”的路。韩如林把铭送回来以后没再做停留，开着车就走了，后面尾随着他的跟班。

　　难道韩如林那个混蛋把铭带到这么远的地方只是为了请吃宵夜这样纯洁的目的？

　　许枫想得头大，于是结束漫无目的的猜测，调转车头回到茶楼，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里站的还是刚才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刚想张嘴，就被许枫打断：“大客户走了，是不是该招待招待我这个小客户了？”女孩儿被许枫的话逗笑了，连连道歉，引着他走进大厅。

　　坐在大厅一角的座位上，许枫随意点了几道茶点，然后借着洗手的机会仔细研究茶楼的格局。楼上楼下看了一遍，没找到包间雅座那类可以藏匿隐私的地方。他放下心来，感觉真地有点饿了，一口一个吞掉那些精致的餐点，同时再次把自己鄙视了一遍。

　　第二天，许枫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睡到自然醒的滋味真幸福啊！他一边感叹一边拿起电话：“哥，你的摇钱树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砍倒？”“什么摇钱树？……哦，你说铭呀，他很好，你这么关心他，很奇怪啊！对了，今晚有他的节目，你要不要来看？”

　　“好啊！看看今晚能给你摇下多少银子？”“你太小看他了，只要铭露面，场场爆满，别说银子，金子也摇得下来。”“那最好，见面分一半，等我明年毕业回来，你得把他让给我，作我的主唱，就这么定了！”“你胡说什么？！喂！阿枫！臭小子，敢挖我的墙角，还敢挂我电话！”

　　尧寻在这座城市里游荡了整整两天两夜，四十八小时的废寝忘食让他的体能到达极限，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第三天夜里，他看见了小巷深处的“天使”。确切地说，是那幅作为招牌的画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阴云密布的夜空，一道月光冲破云层，从云的缝隙里倾泻而下，罩在角落里的白色天使身上。敛翼的天使微微颌首，望向自己的影子。干净的黑白色调仿佛在讲述浅淡的哀愁。尧寻心里一动，他想起遥远的过去，守候在暮色里的小小的明。

　　紧闭的大门上有用白色Led灯管组成的花体字Angel。

　　尧寻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酒吧，与其他夜店一样污浊的空气，一样暧昧的照明。客人很多，被刻意调暗的灯光混淆着面目。尧寻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特点，这里全是男人。

　　前方灯光突然点亮，一阵口哨与欢呼响起，他果然看见了天使。

　　舞台上，柔白的灯光从天棚倾泻下来，像极了一片阳光。光幕下是美工刀雕出的完美轮廓，那是明。

　　明的眼睛闭着，指下流出如水的乐章。

　　这一瞬间，尧寻的眼泪流下来，他知道，他的明复活了。在音乐的世界里，他便仍然是阳光的孩子。

　　轻柔的旋律萦绕在耳畔，尧寻仿佛看到，静谧的夜晚，在明媚的月光下，秋虫呢喃，夜风窃窃私语，一个忧郁的少年踽踽独行，思念远方的恋人。

　　他听得到，这是明在对风倾诉。

　　静静流淌的《夜光狂想曲》，源于吉他与钢琴想和的忧伤乐曲。很久以前，这是明和风经常练习的曲目。现在铭只用一把音质普通的吉他却也能把它演绎得扣人心弦。

　　缱绻的韵律中，时间得以倒流。

　　铭紧闭双眼，任由指尖牵出回忆。恍惚望见久远以前那轮干净的太阳，坐在干净的草坪上紧密相依的干净的风，还有干净的自己。

　　观众停止了喧哗，即使不懂音乐，他们也能读懂这首曲子潜藏的悲伤和思念。

　　白色的顶光，纯黑的背景，白衣的铭，墨黑的发。在黑与白纯净的色块中，尧寻又看见了纯粹的音乐王国里翩跹飞舞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