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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世·医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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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事\除了死生\哪一件不是闲事——仓央嘉措《地空》
虚妄,一切皆虚妄。
无边的黑暗。
任何细小的光亮在这之中也是如此显眼,薄猎风微微眯眼,寻着那白光的方向走去,眨眼间便走到一片无尽的光芒之中。
下意识地闭眼,再次睁眼,她活了过来。
以任展风的名义。
任展风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透明的红色骰子,漫不经心地听着对面的男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对自己一片真心。
恩……这个男人看骨架、皮肤、气质、眼神怎么也得有三十多了,居然说自己是二十六岁,啧啧。那么不是他隐瞒了实际年龄,就是工作环境太差或者压力过大导致皮肤失去光泽变得粗糙。
职业病让任展风对已经见过三次面的男人进行了判断。
男人瞥到在任展风白嫩的手指间不停滑来滑去的红色骰子,悟了,“小风!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男人伸手,在十分钟内第四次试图拉住任展风纤细苍白的手。然而,也是第四次失败。
任展风不动声色地收回放在桌面上的手,淡淡开口道,“这位……先生。”
“秦云飞,我姓秦!任小姐,我们已经见过两次面了,你居然还没记住我的名字!”男人无奈扶额,试图靠近任展风以加深她对自己的印象。
“好吧,秦先生。请和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任展风面不改色道,事实上,她能记住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已经很不错了。她对相亲这种东西没有半分兴趣,若不是母亲多次催促,她根本不会来这个脏兮兮的小咖啡店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见面。
“我懂,我懂!你是医生嘛。我知道,很多医生都有点洁癖的。不过没关系,我理解的。”男人急忙打断她,体现着自己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了解和认可。
任展风皱眉,继续听男人口若悬河,而她自己神游天外。
其实她并不算一个合格的医生,她只是喜欢研究病毒和各种各样有不同作用的药。相比于人,她还是喜欢和实验室打交道。
唔,如果二十分钟之后结束这场相亲,然后赶回实验室,那么还来得及把培养皿中的变异HJ-4号病毒注射给三号笼的小白鼠。不知道这种新发现的病毒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呢。
或者让上面安排给自己几个受伤比较严重的病人,已经好久没做手术了,手指都不够灵活了呢。
任展风看着从自己指间滑落、掉在桌面上的血色透明质骰子,两点正正好好向上,无论多少次。
从咖啡店出来,和那个男人分道扬镳。
任展风坐上出租车,捏了捏眉心。“师傅,去第六军医院……不,去海悦园吧。”
她好像很久没有回家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度过。
其实她们母女两个关系并不怎么好,即使在一起生活,一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平时也没什么笑容,各做各的事,冷冷淡淡地过。
任展风能感觉到,母亲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她几乎以为母亲认出她不是原来那个任展风了,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她从三岁起,就是任展风。
她能感觉到母亲在自己身上投注的复杂感情——为了爱她而爱她。
这一点都不矛盾,母亲会做任何对她好的事,支持所有她的决定。这看起来极其溺爱的方式,可能会毁了原来的任展风,但无可非议地满足了薄猎风的需要。
她知道她们母女相处方式很奇怪,但她不打算做任何改变。
“喂?”手机响了,任展风从自己的世界中剥离出来。里面冰冷的通知声让任展风狠狠捏住了手机,“师傅!去第六军医院!快!”
直到母亲被推进手术室,任展风还恍然如梦。
她如愿以偿得到了一场手术,然而,躺在这里的人是她的母亲。
手术室的灯光集中在母亲身上,照亮了每一个死角。但是,任展风消过毒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拿不稳手术刀。
另一个医生看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小风,还是听院长的,换别人来做吧。毕竟她是你的家人,你情绪波动太大了……”
“不,我来。”任展风淡淡道,这是任展风的母亲,所以只能她来。不管躺在这里的人是谁,都要冷静。
手术刀亮起一丝冷光,反射到任展风眼底。
冷静,绝对的冷静。
阳光明媚,任展风攥着手中的死亡通知单,抬头望天发呆。
手术成功了,但是母亲没有熬过来。病情恶化速度太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准备下一场手术。
她没有太大的伤感,只是有点茫然。其实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母亲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请了最好的看护24小时照顾母亲。
任展风并不会照顾人,她活到26岁,仍然需要助理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她唯一懂的,就是实验。就像上一世,会有保姆照顾陈寒食一样。
她认为自己并不需要这种技能,只要有钱,这些事情都可以找人解决。
任展风推了医院的工作,呆呆地坐在医院花园的石凳上。她需要时间调整自己,让自己清楚下一步该做什么,以后的人生怎样走完。
身后的树丛里有男人打电话的声音,“我已经准备好了……恩,按你说的来……这不叫趁虚而入!我只是想安慰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好,好,成功了给你打电话……拜。”
任展风听了会,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和她相亲过三次的男人,叫秦什么来着……
“任小姐,你还在伤心吗?”果然,男人从树丛中出来,坐到她旁边,“别难过了,我相信阿姨走的时候一定是开心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任展风接过男人手中的蛋卷冰激凌,顺便仔细看了一下这个男人的脸,满脸的关心和担忧,以及眼底的温柔。母亲看人很准,这个男人会对她很好,但是……她不准备谈恋爱,更不准备结婚,有这个时间,她更愿意待在实验室里。
男人一动不动盯着她手中的冰激凌看,让任展风有点奇怪。她咬了一口冰激凌,想了想,还是准备通知这个男人离开她的生活,“秦先生……!”
任展风卡住自己的脖子,吞咽口水,试图将喉咙里的异物吞下去。旁边的男人一脸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任展风张嘴,尝试发出声音,但是根本没有用。
东西太大,没法吞下去。任展风很冷静,只是旁边的男人太聒噪,他用力拍着任展风的后背,想让她把喉咙里的戒指吐出来。
没错,藏在冰激凌里的求婚钻戒,这该死的浪漫。
任展风出拳,击打自己横膈膜以下的部分。她依稀记得被噎住的紧急做法是这样的。
不行,无法呼吸,眼前发黑。任展风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的肺活量不够大呢。
手指渐渐无力,红色的骰子挣脱束缚,落在了地上。
深红色的三点朝着天空,无情地嘲讽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