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薄凉》十七叔。

103、黑暗精灵

　　薄猎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抬头，唐执言侧脸引入眼帘。
　　他闭着眼，睫毛又密又长，脸上的线条美的惊人。雪原的寒风将他的红发吹拂到薄猎风的脸上，她不再觉得寒冷，只是脸上被红发抚过的地方有点痒痒的。
　　她看着唐执言没看多久，就对上了那双眼尾泛红的狭长双眼。
　　两人对视片刻。
　　唐执言看着终于醒来的薄猎风，庆幸她的求生欲强到极点，不然即使他用了最好的药也不一定能将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救回。
　　“谢谢。”薄猎风低着头，准备着被他放下去，然后继续重复前几日的那种他对她不管不问的方式。
　　相反的是，唐执言没有放手，反而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我后悔了。”唐执言对她说了这三个月来的第一句话，下一刻，便又问都不问就吻了上来。
　　薄猎风习惯了他发神经，闭着眼调整呼吸，却听见唐执言轻笑了一声。
　　“你终于学会呼吸了。”
　　薄猎风挑挑眉，不知道说什么好。唐执言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看法，更不会因为别人的阻拦而有半分犹豫。薄猎风觉得，即使她说了什么，对这位任性的大爷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好在唐执言没再继续，抱着她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薄猎风头上和衣服上的雪，又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接着抱着她瞬移到雪原中另一个分不清位置的地方。
　　这片雪原从来没人涉足，地面是厚厚的绵绵的干净纯洁的雪层，天空是万年不变的灰白极昼，在这没有任何地标的地方，也不知道唐执言是怎么确定目的地的。
　　“准备穿越界雷了小家伙。”唐执言低头，对着怀里的薄猎风说到。只看见薄猎风耳朵不经意动了动，看的唐执言心里痒痒的。
　　他向前一步迈去，于是又是天地瞬间变幻，薄猎风一回生二回熟，再面对铺天盖地的界雷时也没了什么压力。而且唐执言又将她护的严严实实，她自己也不需自己面对兜头劈下的雷光。
　　所以忍不住她又想睡过去。
　　唐执言像是发现了她的想法，将修长的手指覆在她眼上，挡住了黑色虚空中青白的雷光，却挡不住雷电劈下的轰然作鸣。
　　薄猎风见状干脆闭上了眼，她从来不会推辞或纠结什么。
　　当日夜鸿临为她拦下伊安洛，她明知他也是九死一生，也毫不犹豫扭头便走；夜倾城为她自解封印拦下光明神神压，于是被天道搞了个魂飞魄散，她也未曾回头；现如今唐执言艰难地带着她穿越在凶险的界雷之中，她仍可以安心地睡大觉。
　　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是自愿的，她未曾逼迫他们，也无需对其负责。
　　她天生少了几分同情心，多了几分理智和冷漠。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甚至不是个正常人，但是更不愿违背本心去做一些看上去正确的事。

　　薄猎风在一片浅浅的，刚刚没过脚踝的水中醒来。
　　她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那片镜花水月中，可是很快，她看见了水底圆润的鹅卵石，一尾尾细细的游鱼。阳光将水的阴影打在碎石缝隙的水草上，惊飞了点水的蜻蜓。
　　薄猎风环顾四周，看到了同样睡在水中的唐执言，他脸上一块黑，像是没能躲开的界雷留下的。而她却完好无损，甚至因为长长的一觉，恢复的很好。
　　她尝试调动了一下灵力，发现魔界雪原穿行时十天十夜的透支灵力再加上唐执言不知喂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休息过后她的境界倒是稳定在了八剑一星。不过转瞬想到夜鸿启十星之上的等级，她眼神黯淡了几分。
　　是这样没错，她已经很努力了。五岁进入永夜森林，有着“她”给她的一切优渥资源；八岁被归魂重塑身体，按理说重塑身体后修炼将事半功倍；可她如今已经十八了，刚刚不过八剑一星，虽说是比很多人优秀，但在看到夜鸿启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拼尽全力，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这种天资聪慧之人。
　　夜鸿启现如今是几剑了呢？听闻第二人间界不同于第一人间界，这里封顶为十二剑，再之上可飞升入神界，那又是另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了。夜鸿启怕是有十一剑了吧。
　　薄猎风看着脚下复杂巨大的晋级纹路，其上有八道白色刻痕，刻痕之下又有一颗金色六芒星。这巨大的纹路在清澈的溪水中发着光芒，那丝丝光芒似乎也随水逐波而流，飘向远方去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晋级纹路了，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世界的法则。
　　薄猎风晋级的纹路波动也让唐执言从休眠中醒来，他半睁着惺忪的眼，看了眼薄猎风脚下，笑道，“八剑一星，还算可以。”
　　“这是哪？”导游终于醒来了，薄猎风挑挑眉，问道，“精灵界？”
　　“聪明的小家伙~”唐执言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那衣服因为在水中都湿透了，一层一层贴在他的身上，将那妖娆的修长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他倒也不介意，任由湿衣服贴在身上，拉着薄猎风往一边岸上走去。
　　薄猎风看着他的背影，那雪白透着粉嫩的肌肤因为衣衫过薄又紧贴身体而暴露了出来，一寸寸光滑到连她的目光都停留不住。薄猎风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前面唐执言自然能感受到薄猎风的小动作，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两人横穿过宽到极致的浅浅长河，唯有水声声声不息。

　　精灵界原本是一体的，一条长河横穿整片大陆。
　　精灵界没有海，大□□周便是漫无边际的浅浅水域。不过精灵生性爱好和平，好奇心又很少，只对自己的领地感兴趣。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他们连河对岸的那片陆地也不会去了解，只会守着精灵树繁衍生息，度过属于精灵的漫长岁月。
　　“那件事”是指精灵界与魔界之间的壁垒莫名有了漏洞。
　　好像是魔界魔气入侵一般，精灵社会中，一部分精灵一夜间开始学会杀生，不再满足于精灵的漫长生命，他们追求长生，生出了好奇心，生出了欲望，生出了杀戮之心。
　　这部分精灵被视作“黑暗精灵”，被赶到了河对岸的陆地上。
　　他们被拒绝接近精灵母树，精灵王城将对出现在领地内的黑暗精灵赶尽杀绝。黑暗精灵们没有对昔日的同胞举起武器，他们在精灵们的怒火中一言不发走到了河对岸，不管曾经是兄弟姐妹朋友邻居还是父母爱人，现在，他们都是敌人。
　　黑精灵王对薄猎风和唐执言说，“其实我们对他们没有恶意，反而他们对我们有恶意。”说到这里时，他还无奈地摊了摊手，“他们不是对我们有恶意，是对一切不爱好和平、不尊重自然、会杀生的生物都有恶意。”
　　薄猎风喝着精灵界特有的灵果浆，默默听黑精灵王吐槽。
　　她和唐执言往黑精灵这边走了过来，一路上听唐执言简单介绍了黑精灵一方的情况，路上正好遇到出来巡视边界的黑精灵王，他很自然地接过话头继续介绍了下去。
　　可以看出，唐执言不仅和魔界青领主交好，和这没什么架子的黑精灵王同样是朋友。
　　黑精灵边说边带着他们深入黑精灵们聚居的地方。
　　“我们和他们一样还是住在树屋之上，只是远离母树之后，很多精灵渐渐开始虚弱。即使是这样，精灵王城还是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看到河对岸有任何东西？我劝你们过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掌握了你们人类的炼器术——甚至比那东西更诡异。
　　“最近被赶出来的黑暗精灵说精灵王城来了一位颇受尊重的人类，神似前精灵王。”
　　说到这里时，黑精灵王扶起一片硕大的墨绿色植物的叶片，将黑精灵们聚居地展现在薄猎风的眼前。
　　精灵界由于自然气息浓重，灵力也并不如第二人间界和魔界那般浓郁，因此植物统统长得十分高大茂密。这参天巨树之上，每个枝桠都载着一座小小的树屋，其上点缀的不同的装饰。有的树屋就是用翠绿的植物和褐色的枝干制作的，有的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各式各样的繁花，有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了镜面的，映照着四周的环境，有的干脆就用地上这种三人高的巨大墨绿色叶片简易搭成了屋子。红色、褐色、绿色、蓝色、白色、镜面的、树木的、花朵的，各种类型的小屋像是本就长在这棵巨树上，螺旋着向上而去，直至隐没入茂密的树叶之间，还隐约能看见高处密密麻麻的小小房屋。
　　又因为树木遮天蔽日，这之下昏暗不见日光，黑精灵们制作了各色的灯，如繁星点点漂浮在空中。
　　“欢迎来到黑精灵的世界。”黑精灵王笑着将两人引入他们的领地。
　　树上、地面、空中飞来飞去的精灵们看了一眼两个陌生人，又扭过头去。有的好奇地盯着薄猎风看，因为精灵大多是十分美丽精致的，唐执言又生的很好看，唯独薄猎风像是误入了天鹅群的丑小鸭，因此反而有些出众了。有的干脆热情和两人打了招呼，完全不符合精灵们冷漠、矜持、克制的印象。
　　唐执言习惯了黑精灵们的特殊之处，很自然地走到树下最大的那座树屋之中，那也是黑精灵王居住的地方。
　　薄猎风看着树下地面上这座树屋，说它是树屋是因为它全是用树木做成的，可做成也便做成了，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又灰扑扑的坐落在树下，而不是精灵惯于喜欢的树上。她挑了挑眉，跟着唐执言进了屋。
　　黑精灵王随着两人也进了自己的屋。
　　黑精灵王的屋和唐执言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屋内皆是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壁的物件，只不过唐执言的满壁药罐子变成了黑精灵王的满壁书。
　　薄猎风细看过去，书的类型五花八门，有教人怎么种树种庄稼的、有教人怎么养家畜的、有教人怎么杀猪的、有关于修炼晋级的、有魔界历史人间界历史和神界历史的、有言情小说、有关于人体解剖的，乱七八糟，书很杂很乱很多。但是一本本都很干净，一尘不染，要么是经常被人翻看，要么是它们的主人很爱护它们。
　　“这次来又是要找什么药？”黑精灵王自然知道唐执言是为何而来，而且估计唐执言只会因为这一件事来找他。
　　黑精灵们大多是一头黑发，不同于正常精灵的绿发，他们生出了欲念，也就失去了母树的庇护。绿色是自然的颜色，是母树对于他们的祝福，失去了母树的祝福，他们自然会慢慢衰弱，慢慢提前结束漫长的生命而走向死亡。
　　看到薄猎风盯着他的头发看，黑精灵王苦笑一声，“以往我们还能摸进精灵王城，亲近一下母树，可自从河对岸开始防备我们，我这头头发也就彻底变黑了。”
　　确实，薄猎风看到外面有些黑精灵的发色是墨绿甚至有的只是深绿色，想必是被赶出来还没有多久吧。
　　唐执言不耐烦薄猎风和黑精灵王多聊，敲了敲桌子，“我自番前来，是为了你的血。”
　　按理说，堂而皇之对着一族之王大言不惭地要对方身上的血，应该怎么都不会被同意的，奈何唐执言认识的人脾气都好的过分。
　　黑精灵王听罢，立即伸出手臂，将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笑道，“要多少？”
　　唐执言自然不客气地拿出了早已备好的瓷瓶，“三滴。”
　　一滴足够，两滴备用。
　　薄猎风颇为无语地看着两人互动，不过想到如果夜鸿临或是夜鸿启找她要血，她估计也是会同意的。他们好像很早就是朋友了，而且是生死之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