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传奇》洋流

8、转折

　　渐渐地，战局开始明朗化。
　　佣兵们发现，他们的对手其实只有十几个，比佣兵的数量少，但是优势却开始倒向那一边。
　　传说中，精灵是月光的化身，在夜色中，它们的战斗力明显比对方强上几分，再加上这是一个树林，有无数的植物供精灵驱使，可以说，佣兵们是在与整个林子战斗。
　　而佣兵这边，本来就是被偷袭的一方，有的还刚起床，精神不振，装备都没穿好，能完全发挥自己实力的人少之又少。
　　更严重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佣兵们的体力和魔力都快消耗没了。
　　同时，人们还发现，佣兵当中有几个人竟不知所踪。
　　比如团长洛特、副团长莱曼，以及，那个身份不明的黑袍魔法师。
　　这三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找得到，而这无疑是战力的重大损失。
　　甚至，有的佣兵还在怀疑，这是不是那三人的阴谋，是不是他们已经与精灵勾结，而自己，成了炮灰？
　　还有人怀疑，是不是这几人都已经被精灵暗杀了？
　　不过，怀疑归怀疑，“血狼”在格尔塞的威望是很高的，还没有人相信这些怀疑，所以，暂时还无人想要逃跑。
　　他们心中期待着，期待着这几人从天而降，给战局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这只是个期待，没人会把性命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眼下这种形势，还是要靠自己。

　　随着战斗的进行，伤亡也逐渐产生了。
　　最典型的情况，就是力竭的佣兵，被十几条藤蔓抓住机会，穿胸而过，鲜血喷涌而出，像个喷泉，滋润了脚下的土壤。
　　然后，十几条藤蔓一扯，一个人就这样四分五裂。
　　他的凄惨死状让其他佣兵都愣了愣，不过下一刻，佣兵们反而打得更拼命。
　　尤其是那个死去佣兵的好友，已经杀红了眼，想要为自己的伙伴报仇。
　　火光把佣兵们沾了血污的脸映得通红。
　　精灵那边，很多也都负了伤，但是死亡，却几乎没有。
　　死去的精灵只有一个，那个与埃尔斯对战的精灵。
　　他们的战斗离中心战场比较远，是一场完全的一对一战斗，没有别人插手。
　　埃尔斯修习的是木系魔法，虽然只入了个门，但却可以干扰对手对木元素的控制，让对手的攻击失去了行云流水的感觉。
　　这种干扰的实际作用不大，但它就像时刻飞在耳边的蚊子，不叮人，但打也打不着，让人感觉非常烦躁。
　　只要心态乱了，攻击也会乱，不论人类还是精灵，都逃脱不了这种来自自身的诅咒。
　　于是，精灵的招式愈发急躁，破绽，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到这种情况，埃尔斯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他的手中，有紫光隐约闪动。
　　魔法是刚学的，他用起来还不熟，但有一种力量，他运用已久，早就可以完美地融入自己的剑法中了。
　　终于，在精灵被彻底激怒的时候，埃尔斯一个前冲，来到精灵身旁，一拳挥出。
　　精灵并没有察觉异样，愤怒冲晕了它的头脑，它现在只想尽快把眼前的这个人类捏死。
　　毕竟，只是一个拳头而已，就算被打中了，又能怎么样？
　　它想的其实不错，被拳头打中后，它只感觉到了些许疼痛，也并未产生什么不良的反应。
　　然而，在那一瞬间，埃尔斯摊开了手掌。
　　他手中，那古老而玄奥的字符已经成形，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精灵只感觉眼前紫光一闪，然后，就陷入了无际的紫色幻境。
　　然而，精灵毕竟是高等生物，拥有不下人类的智慧，这样简单的幻境，或许困不了它多久。
　　但是，对埃尔斯来说，战斗只需要一瞬间，足矣。
　　当精灵从幻境中恢复过来，它看到的，是埃尔斯染了血的脸。
　　那是蓝色的血，精灵的血液。
　　它低下头，看见一柄闪着绿光的剑，刺穿了它毫无防备的胸膛。
　　那一瞬间，它有些恍然，还以为，自己又进入了另一个幻境。
　　只不过，现实是残酷的，当埃尔斯把剑拔出了那一瞬，剧痛让它清醒过来。它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笔直地倒了下去。
　　一团绿光从它的额头飞出，飘上天空，如烟火般绽放，消散。
　　那是它的灵魂。
　　精灵死亡的时候，灵魂会从额头中飞出，在天空中散去，重新回归浩瀚的大自然。这是常识，不论人类还是精灵，都知道这一点。
　　于是，当那萤火虫般的灿烂烟花绽放之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那道光，太美，太震撼。
　　绿光下，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浮现。他的身上沾满蓝色的鲜血，在月光与火光的映耀下，泛起冰冷的光泽。
　　褐色的深瞳格外清晰。
　　月光、深林、绿色烟花，都是他的背景。如果从美学的角度来讲，整个画面布局完美，场景定格，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靴子碾磨地面的落叶，发出细微的声响，一片死寂中，这点声音被无限放大，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伴奏。
　　“哇！老大好厉害！”里农星星眼望着埃尔斯。
　　爱玛瞥了埃尔斯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挽起弓来。
　　霎时间，所有的精灵陷入了一阵惊慌。它们知道，与埃尔斯对战的精灵，是此次行动的副队长，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从开战到现在，佣兵虽然处于下风，死亡者有好几人。可精灵虽说只死了一个，死去的却是它们的副队长。
　　相比之下，明显是精灵的损失更大一些。
　　埃尔斯的惊人之举，让情况，又有些不明了。
　　随着埃尔斯的加入，佣兵士气大涨，精灵们立刻绷紧了弦，分出三人来对付埃尔斯。
　　三个精灵的攻击一上来，埃尔斯压力大增。三倍的藤蔓飞舞，牢牢地压制住了他的行动。而在这种情况下，埃尔斯也只能勉力自保而已。
　　毕竟，他之所以能打败那个精灵，是因为对方的自大，让他可以趁机发动幻术。面对三只谨慎的精灵，幻术恐怕起不了作用。
　　于是，埃尔斯也敛起了自己的锋芒，打得十分保守，希望精灵们能够再次轻视自己。
　　不过，这个办法的效果似乎不怎么样，哪怕埃尔斯被辇得灰头土脸，那三个精灵也没有半点懈怠的样子，全神贯注地对付眼前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
　　就这样，埃尔斯也陷入了缠斗。
　　见此情况，其他佣兵也心生失望。还以为这个佣兵很强，能够摧枯拉朽般击败精灵，带领他们获得胜利，结果这却只是幻想。
　　失望归失望，埃尔斯的出现，总算是增加了不少胜率，佣兵们也多了几分信心。
　　篝火旺盛依然，仿佛上千只火精灵的祭祀舞蹈，浩大而狂热。
　　夜沉如幕，找不到半点星光，月亮孤零零地悬在天上，光华冰凉，美得寒气逼人。
　　风呜呜地吹，仿佛鬼哭的声音，挟着吹不散的血腥味，为郁郁葱葱的树林进行一场盛大的洗礼。
　　一夜血战，如歌。

　　穆恩感觉很累。
　　他从来没有像今夜一样透支着体力，哪怕从前练剑再辛苦，也不像此时，每一块肌肉都在无力地抽搐，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榨干了所有的能量。如果下一刻自己晕了过去，他肯定不会感到惊讶。
　　可是，他却不能退。
　　他看到里农还在生龙活虎地挥舞长棍，他看到埃尔斯在围攻之下顽强依旧，他看到爱玛手中箭矢不断，神情仿佛教堂中的雕像，他看到其他佣兵的速度丝毫不见减慢……
　　他们都是十分老道的佣兵，无数的战斗早就让他们的体力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能够坚持几个小时的激烈战斗。
　　可是，自己还不行。
　　练得那么辛苦，但差距远比想象中要大很多。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天份和努力，很快就可以成为一名一流的魔法佣兵。
　　他错了。
　　变强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艰辛。
　　从前，他是天才，生来就是让人惊叹的，一帆风顺的魔法学习，无数导师惊艳的目光，让他自信得有些过头了。
　　所以，在魔力被封之后，他只是迷茫了一阵，很快，就又恢复了信心。
　　只是，他现在才发现，那点信心在现实面前那么不堪一击。
　　他感到深深的无力，那种刹那间失去方向、失去希望的无力，仿佛天旋地转，世界变成黑白。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放弃吧。”忽然，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随后，这个声音便如病毒般扩散，占据了整个脑海。
　　魔音灌脑般，整个世界都在回荡着这三个字，连绵不断，对自己疲惫不堪的灵魂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放弃吗？”
　　在疲倦和失落中失去了判断力，穆恩动摇着陷入迷茫。
　　他的精神恍惚，视线有些模糊，五彩的光团晃动，眼前的景象在不断变幻。
　　“……卡里文……”忽然，一个微弱到难以听清的声音，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一个扎根心中的、永不褪色的名字。
　　仿佛时空变幻，画面浮现，那些遥远的笑靥，渐渐清晰了。
　　突兀的风把花瓣吹向天空。
　　那是伊兰的天空，蓝得仿佛浩瀚的海洋，不染纤尘，只有飞鸟时而划出前行的轨迹，渐渐，消失在了苍穹尽头。
　　草地、笑声、奔跑……一个清晰的梦境，一场迷醉的真实。
　　“卡里文，等等我！”
　　“嘿嘿，你追不上我。”
　　“哼！我才不会放弃呢！”
　　是谁的声音，穿梭在灵魂的深处，漫溯在萧索的岁月，变成了生的希望、最沉重的梦魇？
　　那是呼唤，是哀求，也是悔恨。
　　可是那个身影，却渐行渐远，像那些永不停歇的飞鸟，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他追不上。
　　“……等等我！”穆恩在那一瞬间惊醒。
　　满身冷汗。
　　自己是怎么了？
　　他还在战场上，身陷险地，敌人凶狠，这一瞬间的失神，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太疲倦了。
　　幸而，他恍惚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终于还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只是，他很清楚，想要再战斗下去，恐怕是不可能了。
　　然而，当他再抬头观察战况的时候，他却惊呆了。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佣兵没有胜，精灵也没有赢，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没有人再攻击。
　　这么一场激烈的战斗，竟然中止了。
　　值得注目的是，篝火竟然变大了一倍，从中弥漫出无数游丝般的红光，覆盖着整片树林，血一样的颜色，蔚为壮观。
　　这样的场景，几乎可以称之为：异象。
　　空气中的火元素躁动着，强烈的魔法波动令人为之变色。
　　同时，精灵们的脸色都很不好，仿佛被扇了一个耳光，恶狠狠地看向那团声势惊人的篝火。
　　篝火边上，站着三个人。
　　洛特、莱曼、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袍魔法师，火光把他们的身形映得彤红，犹如傍晚绚丽的彩霞。
　　天空中，乌云密布，原先的皓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亲爱的木精灵们，欢迎参加我们的篝火晚会。”黑袍魔法师上前一步，语气中满是笑意，声音年轻得令人惊讶，“在下，暗之魔法师，奇拉，作为宴会的主人，一定会为各位带来最精彩的表演。”
　　帽子落下，一张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稚嫩脸庞露了出来，震惊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