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夜晖》day day up

7、第 7 章

　　待到刘义隆赶到皇后的寝宫，奔到床前望向那自己半年未得见的结发妻子的时候，几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说住在冷宫中的失宠佳人会落得如此形销骨立的摸样他信，可这是他大宋国的皇后，太子的生母。

　　灰白的面色，深陷的两腮，干枯的头发垂在枕上，嘴角似还有刚擦未干的血迹。曾经年轻时让刘义隆沉迷的灵动双眼，如今半睁半闭。

　　太医见皇帝来了，先上前一步，情况紧急，也未及跪拜，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今夜病情急转直下，依微臣之见，要尽快召见后宫一众妃嫔皇子才好。”刘义隆目光紧锁在皇后面庞，挥手制止太医，“不忙，让朕先与皇后单独说说话。刘茂，你下去打点，没有朕的旨意，勿让任何人打扰。”“是。”身边的大太监得旨跟着太医一并退下。

　　刘义隆轻手轻脚坐到床边，执起皇后的手，轻唤道，“妫儿，妫儿。”皇后听到呼唤，强睁开眼，看到丈夫的脸庞，刘义隆欢喜，又上前挨近了一些，“妫儿，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你说。”袁皇后手臂使力，似是想从刘义隆掌心抽手，无奈没什么力气。刘义隆深深地看着皇后，只见那之前如死灰般的面庞似是染上一些潮红，后又归于死灰。那阴霾的双眼却是含满了泪水看着他。“妫儿，你有何委屈，你告诉我。”刘义隆有些焦急地又唤了唤她。

　　皇后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任泪水横流。二人相对无言。刘义隆似已感到皇后心意已决，看到她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一边，“罢了，我让刘茂留在这里，你想说了，派他唤我便是，你还要见谁，我都召来。”刘义隆疲惫的起身，再无心思留在这里。

　　此时殿外突然一声惊雷，瓢泼大雨无一点预兆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棱上，衬得这一室的死气沉沉。刘义隆背对床头而立，三四步远，似是想走，又于心不忍。床上的袁皇后已睁开眼，看着自己夫君的背影，泪湿衣襟，似是含恨有爱，但终而无话。

　　现下刻，殿外倒是更热闹些。刘茂已经下去传唤各宫的妃嫔，留宿宫内的公主皇子贵族，总之能来的全部出动，务必在皇后万一仙去的情况下营造举宫悲痛的场面。
　　刘劭先是在殿内候着，皇姐刘英娥在赶来的路上。现下殿中能召集的，不过是潘淑妃之流的妃嫔，还未另立门户的皇子。众人在殿外候着，无人言语，除了端茶倒水的太监宫女，无一丝声响。

　　过一会，刘义隆从内殿出来，面容悲戚，刘茂在旁边搀扶，看皇帝似是几欲摔倒的态势，未待听旨。却见刘劭反常地起身，一人突然冲入瓢泼雨中。众人皆未及反应。刘茂最先回身，招呼身边的太监，“赶紧！赶紧备伞跟着啊！”

　　刘义隆看着长子的背影，摇摇头，“不必了，让他自己去吧。”殿上众人呆愣，然后才想起还未行跪拜之礼。“臣妾参见皇上”一时间一室跪拜之人，等着皇帝发话。

　　刘义隆看着众妃嫔，众子女，说道，“袁皇后，刚才…已经去了。”一时沉默，之后此起彼伏的哭声从各人口中传来，好不热闹。刘义隆在刘茂的搀扶下坐于首座，自己又轻轻念叨了句，“皇后…去了。”

　　刘劭一人冲入雨中，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这偌大的皇宫竟是此时最为宁静，只有雨声，只有自己的步伐踏入雨中水花四溅的声音，天地间，刘劭突觉竟是如此寂寞。他喉头一阵恶心，扶着宫墙狂吐不止。也不知道吐了多久，他直起身来，竟真是四下无人，抬起脸来，看到墨黑的天空，雨水似乎从一个点四散而下，他闭起了眼，感受雨水和眼泪一起痛快泻下的快意。

　　然后，雨停了，他睁开眼，看到一纸油伞遮在面前，转头一看，明心正踮着脚双收举着伞试图为他遮雨。又是这个傻子，刘劭简直要嘲笑命运的安排了，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让她看见他最不想人知的秘密。

　　“走开。”这个时候刘劭没有力气维持自己太子的威仪，他只是疲惫，哀伤，又有点愤怒地看着眼前这一点不相干无足轻重的奴才，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两个字。

　　其实明心早就看到她了，那些送妃嫔皇族过来的奴才多数都留在偏殿候着，她看见他冲进雨中，就一路打着伞追他。“伞给你。”明心双收举着，看着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说走开！” 刘劭失了耐性，一巴掌挥掉伞，明心瞬间也变了落汤鸡。被雨淋得睁不开眼，明心费力地看着刘劭，觉得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