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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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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唯一的王牌就是念的是名牌学校。
可这家外包公司唯一看中的是我肯上夜班。
因为白天朝九晚六的工作大家抢,晚上晚十早七的工作人人嫌。
“我正好吃了晚饭、不,早饭,然后赶去图书馆或者学校。”
“呵呵……你也知道,跟美国西部时间很累,做的人不多、也都做得不长。”
我觉得聪明“绝顶”的中年男主管的笑容还算真诚。他们这个为期至少一年的新外包定单急于要人,而工作的时间却太过变态。除了像我这样全日制“专业”学生,肯长期日夜颠倒工作的新老员工寥寥无几。
“我要念两年。”意思就是我可以干两年这份夜班工作。
“……这样啊,呵呵,好……你、念的是……社会学?”
“对。不过我考出了CPA。”
“啊,我看过你的简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于是,我居然在一周里面找到了一份肯定不会影响拿学位的工作。不知道以这样的运气,买彩票能不能中奖?路过彩票销售点的时候,我随手买了两元的彩票。
工作倒比开学早几天,可即使有过得去的工资与加班费,我还是无法租稍微好一点的房子:因为租金实在高昂。这附近不到十年的房子都是以美元来计算月租的——比美国的大部分城市都贵——而我得考虑上班交通和上学路程,不得不选在这样繁华地段的拐弯角落里。
只,这个小小的空间是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可以把它当作家
父母来了趟,在问过租金和我的工作后叹息了一番所谓大都市的生活成本、叮嘱我要注意身体和休息后,也不再多说地就去逛了一圈旧宅公园景点,最后回家。他们开始信任我的能力了,这是好事。
我强迫自己把生物作息推前十二小时:八点半起床、十点坐到办公室电脑前,公司提供一顿餐、七点下班后上课、查资料写小论文、早早就准备学位论文题目,十二点半睡觉……不过是把AM时间换成PM时间。一个月咬牙学下来,倒觉得自己以前念书、考试的东西还是有用的。
念书与论文是经过历练的,没多大挑战;这种给美国公司代理流水出入帐的工作,因为时不时会出点新状况,而显得很“有趣”:比如对方的网络挂了,我就开始写随笔。
“随便编点爱情故事,我们要用。”朋友这样说。本来我不想理会,那丁点稿费与一遍遍的修改甚至不录用比起来完全不值……但我无法驳回她的“小小”要求,因为现在的导师和推荐的教授是她介绍的。
“……我想我们会一起走下去的。因为爱……”
忍住呕吐的欲望,把文字打进电脑里、用私人邮箱发掉。再加上一句:“姐姐,有没有悲剧让我写啊?”
呼!时间计算得正好,美国那里气急败坏的电话打过来。十分钟就能好?好呀,我继续从公司的茶水间里找咖啡与茶,吃完外卖送来的……夜宵,然后思考着诸如人为什么要生活在社会关系中之类的伟大问题,直到下班。
* * *
女性地位、人口问题、社会经济、儒家批判……这些吸引人的要素结合在一起,应该可以凑出八万字的论文吧?!
“……中国人多子多福的观念导致人口的非理性增长,而人口超过传统农业所能承受的极限后,社会危机就会爆发。”
“……最后,战争过去了,但是和平时期,政府鼓励人口无限制地增殖与开荒辟地,意味着整个社会已开始为下一次战争准备人力、物力与财力。”
“……中国终究没有出现哪怕是马尔萨斯或玛莉•渥斯顿克雷福特这样的、在今天看来问题无数的‘先驱者’。”
指导我的博导是男的,他看了我的初稿非常兴奋,开始大谈当今研究男女平等的知识分子的缺失。
我始终挂着“亲切”、“互动”的表情。因为他的总体思路非常明白,就是男女平等也好、女权主义也好,都要在男权的“领导”之下进行。
男性永远不可能成为推动女性地位上升的力量,就像中国的封建君王永远也不会让子民们少纳妾、少生孩子一样;女性必须依靠自己,不论她是单身学者还是已婚主妇——当然这样的真实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论文中。那论文也不过是别人的资料和观点的堆砌罢了,因为我不是权威,不是专家。就这样。
导师叫我先整理东西出来写篇短论文、在他主持编撰的地方发表,我答应了一个月内拿出来。
然后,我离开他的办公室,提出上个月的工资与夜班补贴,另存银行。
我不是大无畏的女权主义者。我怕死、怕穷、怕被主流社会否定,怕……
天渐渐冷了。
夜班的麻烦开始突显。江南啊江南!刚从北方来的人一定受不了江南冬天入骨的湿冷。
晚间的温度应该在零度以下,却该死地下着雨。再厚的手套也无法保护僵直的指头;被风吹斜的雨水将及小腿的羽绒服打湿,棉皮鞋的惨状就不用提了,我只担心棉袜湿了比较麻烦。
从地铁走到公司大楼的短短十分钟非常难熬。想想如果当初贪便宜租个离地铁比较远的地方,此时一定非常懊悔吧?这时间连出租车都极少,更不用说大部分的公交线路已经停止运营。地铁万岁万岁万万岁……虽然涨价不万岁……
狼狈地收伞,费劲地脱下手套,包里还有看了一小半的纸书和移动优盘。正式成为公司员工后的第三个月,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半老的油子,凡是红线内的事情都敢做。提前半小时进公司,美其名曰怕迟到,实际是抓紧时间看看自己的东西、顺便打印些材料。
茶水间里两个人在接吻。
我非但没进去看是谁,还继续呆在位子上看清代洪亮吉的书,跟一堆文言文打架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等过了上班时间那两人还没出来,我只得忍着没有茶好喝的不习惯,开始收美国前晚传过来的出入库单……讨厌,干吗得用上三套商品编码,神经病!
* * *
“……你说我要不要让他见我爸妈?”
“你想和他结婚吗?”我手里一边在打字,一边接一个看上去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大女生的电话。还好今天的夜班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据说今天是个什么西方的节日,但我痛恨冬天,只想窝在空调间里吃喝等死。
“不知道。”
“那就不要。”讨厌!这句话不大好……反正我是报告不良情况,也不必担心什么语法问题吧?
“哎呀!他很烦的!”
“我肯定你比他更厉害。那就过一段时间再说。”就这样发出去了,希望明天不会有一堆人气急败坏地找我麻烦。
“……可是……我都三十二了。”
“那就别结了,结了也是要离的!我接个国际长途,拜拜。”不由分说地就挂上。都半夜了!这女人!她是来找我诉苦呢,还是向我炫耀她有婚不高兴结呢?!不过,也许我们两个都是嘴巴上说要结婚要结婚、骨子里比谁都厌恶婚姻的人吧?
说实话,好久没吃相亲饭了,也怪想念的……
“哦……你在上夜班啊!”
“没办法,我白天要念书。”
“呃,真在念博士?”
“是。社会学。我的研究方向是人口经济与社会可持续发展。”
我对和妈妈一起来相亲的——也许只能用小男生来形容了,虽然他以年过三十周岁,实在不能称得上是个男人——非常反感,但不得不否认,这样方便多了。我不喜欢对方的妈妈,对方的妈妈也不大喜欢我。这样的话,介绍人,也就是伯父大人,不会多说话。
“我好像听说过你们这样的公司?”也许得称为大男生的人说。今天晚上他已经说了超过十句话,不错了。
我报了公司的英文名称。这个名字在全世界的业界颇有知名度,在国内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哦……也是外企啊?为什么要夜班?”
“美国上班的时候,是我们这边的晚上。”好像上夜班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你平时就是日夜颠倒了?”
这小子关心约会?“是呀。白天不睡觉怎么可以。晚上工作量相当大,又没有人帮忙,出了问题也得我一个人负责。”对你这样引不起我兴趣的人,我一律没时间。
“那还是不太好呀!”
“可他们给的兼职工资不错。”这位有着一副精明面孔的女士,估计脑皮层细胞不是很活跃。我不上这样的班,就要花婆家的钱了。
“那你花费不少啊!”
“也不算多吧。我连CD、兰寇也没买过,只能用用玉兰油之类的国产货。”当婆婆的第一关心家务谁干,第二关心媳妇能为家庭做多少经济贡献。呃,玉兰油是在国内生产的吧?
然后,当然是一拍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