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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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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份的季节,可以吃螃蟹了。
随手扔掉一本满是愚蠢现代“诗歌”(那些玩意儿也叫诗歌的话,我也是诗人了!)的小杂志,步下火车。
天还是挺热的。
“侬为啥体弗来上海工作啦?侬伊在的学历,寻份五千块格工作有啥困难!偏要蹲了伊个地方!”
“吾阿想格呀!只别过……侬帮吾寻啊?”
我开始耍赖。因为我讲不过她!其实我俩都不是本地人,但都用本地的方言交流,假装自己是个正宗本地人士,顺便嘲笑一下外地服务生小妹妹们的那口破普通话。
她直翻白眼:“侬格个恁啊!冈弗听!算数!”
继续吃肯定不是真货的苏州大闸蟹——肚子和毛都是黑黑的,还有点煤油味。不过我在苏州是吃太湖产的蟹的,因为假冒的大闸蟹太多,倒是太湖产的正宗不欺客。
她本来要请我去她新买的房子里作客、自己下厨的,结果我怕受刺激而拒绝。然后就当了一回现成的大傻蛋,完全正宗的那种。
我想我是傻蛋。但她不会问我“个人问题”之类的讨厌话题(我最讨厌那个七十年代式的愚蠢词汇),所以我喜欢跟她相处,甚至不惜单独仅仅是为了一起用个饭、吃份冰品而来回赶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和汽车。
我是傻蛋,一个三十岁的傻蛋。一事无成、怀疑一切、自我厌恶,几乎成了每天的心情抑郁进行曲——我这样说给她听,她哈哈大笑。
“You’re so cute!”她说。
可总我觉得“cute”这个形容词是形容一个东西、玩具什么的,可她的英文比我的好多了,我不想问了让自己没面子,因为她可能举出某本我听都没听说过的书里的句子,或是某部全外文电影里的台词。
我还是乐呵呵地去付帐。
下午的冰和公交车费她出!
窗外是自以为很乐的人群。
“……那边现在买100送50,去不去?”
我基本上没多作考虑,包括抽屉里的一堆,“去。有便宜货就买。”
到了这年纪,就是时刻注意有没有细纹或是新的色斑出现,再就是各式各样从十五、六岁时就开始头大的痘痘、毛孔、油光……等等。彻底的皮肤的新生?那是广告好不好!
“对了,先去隔壁二楼看看,好几个牌子的衣服都在打三折……好像还有二折的。”
“哦,那你去付单,不,买单吧。”
“去!我还‘赎单’呢!”
最后我们都大包小包的走人。最贵的体积最小,随手就往包里一塞。
“要不要再去看一下包包?”
我死命摇头。还好我习惯付现金,如果刷卡的话太容易出财务赤字。不过不可否认,花钱的感觉该死的好!尤其是花自己挣的钱。
“如果我们是被老公养的,大概不能这样随心所欲。”
“对,因为老公会研究一起出门的是不是他看得顺眼的,我们买的东西是不是物有所值。”
“嗯,关键是占他的收入的比例。当然如果老婆有大笔的存款、可以在家做家务而且为自己付帐,那就太棒了。”
我看看她,想起一篇英国人的漫画,说一个男人当然乐意结婚,前提是老婆漂亮(可以带出门)、大方(可以多给他零用钱)、能干(把家务都解决干净),他当然会结——只是那样的老婆干吗要找他那样的三流老公?
“……我在网上看到的,那个家伙要找个收入高、不在意替他付房贷的女孩子结婚。”
“哦,而且房子的产权全部归他。这一点我非常确定。”
“我也很确定,我问过律师了。”
我瞥她,她回我一个皮痒的笑,“公司的律师。”
“男的?”
“当然。我比较相信认钱不认人的男律师。”
“他们的压力也大。”
“是呀!他对我说他女朋友的妈妈坚持要他买了三室两厅才结婚。”
“白痴。都是白痴。”
“对呀,所以我对老总说:你怎么找个没结婚的小律师?”
“……你……”
“所以他滚蛋了。”
我难以置信地瞪了她一会。“送我去火车站。”
“买杯咖啡再上车?”
“对呀!”我指指贵死人的星巴克,谁叫她运气不好到经过那个招牌。“一人一杯?谢谢!我要低咖啡因的。”
* * *
我喜欢咖啡,喜欢冰淇淋,而摩卡咖啡冰淇淋月饼更是不想放过的美食。
但我却必须看着一个教养奇差的六岁小男孩,在吃了一口后嫌苦,扔了。
竟然扔了!
而我却吃不到一口!!
好吧,最近我的情绪非常不好,事业压力太大、金钱损失惨重,可仅仅是因为鼻子上冒出个红点点(那又如何,我有的是处理的手法),我就被剥夺了吃美食的权利,理由是下个礼拜相亲的时候得注意仪表。
可是现在,我嘴巴里吃的是油腻死人的莲蓉蛋黄老式月饼,陪着“介绍人”。
这个全部是油的玩意不及一小只冰淇淋容易生痘痘?
我吃掉了蛋黄,把剩余的全扔了。顿时绿了一桌子人的脸。
“这个太油,要生痘痘的。生了又要花钱处理,还得去买贵得要命的遮暇笔,太不合算。”我无视父母的眼刀,笑着向目瞪口呆的“介绍人”解释。相亲饭和相亲茶,我吃了十好几回了,什么时候需要看介绍人的脸色办事(我自己的“介绍人”可都是向着我这边的年轻女性,绝对不是恶心的挑剔主妇)!
“啊……哈……是麻烦。”“介绍人”表情有点僵硬。“呃……一支笔?很贵?”
“是遮暇笔,进口的化妆品,两百不到点,还不打折。”
“两百啊!就直接涂?”一起来作客、只知道吃吃吃的圆滚小姑娘很有兴趣。
“当然不行!拍了化妆水以后起码上个隔离霜,最好是PA++防晒的隔离霜,再上粉底,最后用遮暇什么的,不能先上遮暇的,不然就没效果了。这是我从杂志上看到的。”
“哇,要不少钱吧。”
“哦,要记住,一定要卸妆卸得干净,不然皮肤要坏的,然后保养品就更重要了。不过你的年纪不需要,一看就是嫩嫩的青春小姑娘!”就是不粉,不白,不苗条,二十岁就是肚子比胸部挺得更出,那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现在的小女生不是个个谈恋爱,这样的德行又没钱,谈个头!
我很明白的做出一副败家女的模样,满口经验和牌子,而“大人”们则开始大侃小孩经。
“……我?开什么玩笑,一巴掌就过去了,公众场合怎么可以闹。两岁看二十岁,从小教养不好,那到三十岁还是一个不懂礼貌的人!”这确实是我的观点。也许等哪一天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我也会用种种借口为它开脱,但这几位老人要么宠、要么打,怎么看怎么会毁了祖国的未来。
当然最关键的是,我绝对不会为了结婚而成为ATM机兼家务机器人兼一大家子人的出气筒!古代的女人是牛马、低下人种没错,因为她们靠夫家吃饭穿衣、靠儿子养老度日。而我,不需要!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种“媳妇人选”!要找这样的就去巴基斯坦吧(说不定还嫌弃中国穷)!
最后,这场愚蠢的相媳妇被我搅黄了。
一关上门我怒对父母的怒目:“这家人家文化程度这样低,她们介绍人档次能高到哪里去?那小孩我一看就鹾气。”
发完脾气就后悔。我在迁怒于人。为了金钱、为了人情、为了朋友……也许是没吃上的一份冰淇淋而发作……
像个无礼泼妇。
第二天继续上班,扮演我的严肃专业形象。虽然这份工作快到头了:我两个礼拜后将离开,但我会站到最后一班岗:这仅仅是职业道德问题,无关个人喜好。
“……Is it strange?”
“Of course no!”
“……”
晚上我仍然做着什么都做的公司打杂专业户,请客户吃饭,不过酒不碰,让男同事们上——不上也会被我踢着屁股上。我自己则留着跟朋友喝去——我是资深老人,新的不得不听我的,或者至少也得顾忌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