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墨散来

14、第二篇 皮影（5）

　　长安轻咳几声，又向后退了一步，身躯贴在了墙上。
　　只是长安的身子贴在了墙上，却被枯腐如枝的手一把推了过去，狠狠的摔在墙沿。
　　长安还没看清面前是什么，那东西却已经扯紧他的长发，双手想要撕开长发下的头颅。
　　面颊上湿湿嗒嗒的沾了些东西，长安蹙眉，袖中的手指碰到昨日刚画好的符，忍着微痛定下心神半思量着，任面前的东西拼了命的撒泼。
　　那东西多半是枯骨，力道不算重，举动间伴随着些骨头碎裂的轻响，长安只需抬手，便能折断它的骨，一掌拍下去，它便会灰飞烟灭。
　　可是，枯骨又怎么会有血脉？
　　脸上的湿濡带着血腥味，浓稠的顺着唇角优美的弧度滑了下来，长安抬眸盯着面前裹着早已破烂棉衣的枯骨，看着它胸口大片的血不停地涌出来。
　　发间的疼痛已算不上什么，长安早早就置之度外，他微抬手按住枯骨的胫骨，本想探探虚实，谁料指尖才碰着，那骨就塌陷了下去。
　　毫无戾气的枯骨，完全凭着股意念，就想置人于死地。不知道镇长家怎么会出了这种东西，害不了人，却多半会把人吓得七魂不守。
　　看着它胸口的血痕，感受到它嘶哑的咆狺，长安眯起眸，长指又收回袖口，缓缓摸出张符来。
　　夜里清风微寒，带着氤氲拂上长安的脸，徐徐的，飘来一丝油彩的味道。
　　只是墙角的那道影子不如往日的闲庭信步，这步履匆忙的踩上水洼，溅起些泛着月白的泥水。
　　长安透过枯骨的骨间看到他有些踉跄的身影，不由眸光微凝，袖中的手又缓缓放下来。
　　油彩味渐渐的重了，鼻尖都是那带着些辛辣的味道。
　　不知为何，身前的枯骨忽然一震，那道急切的影子还未触碰到它，它便蓦然尖锐的一声凄鸣，瞬间碎裂了开来，化成一堆骨灰。
　　情长猛的收回手，那描绘着细细油彩的凤眸来不及流露出什么情绪，便硬生生的空洞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呢……”情长轻轻地呢喃，蹲下身子，颤抖着手摸向那堆骨灰。可他的指尖刚碰上，那骨灰就化入地面上的水洼，变成归葬大地的一抔尘土。
　　长安看着眼前的人。
　　他眉眼间的风情本是娓娓道来，带着那么些挑逗。骨子里的香艳总是浮在眼睫上，挑着挑着，看的人就入了戏。
　　情长自己心甘情愿走进戏里，谁知道，偏偏老天就不允。
　　“她从来都不让我靠近，本以为你在，她便会少了芥蒂。”情长半垂着眸，软软的语气间带着惆怅，“她还不肯原谅我，是不是？”
　　“她是谁？”长安抬袖把唇角的血痕拭去，动了动身子，又懒懒的靠在青墙上，望着情长眼角被月色斜染的湿濡。
　　“当年若是我醒悟了、不恨了，她就会这么一直陪在我身边，不似如今，留着一个人，悔了一生。”
　　情长起身，痴痴的望着长安。
　　隔着几寸的距离，抬手触碰他的面颊。
　　“你懂吗？”情长轻轻的吐出这句话，眼中依旧带着怅然，“纵然是妖，过了千年，还是不懂呵……”
　　依依不舍的放下手，情长朝后退了几步，长袖一挥，水色的清袖在夜里滑过一道弧度。
　　他轻启唇，顺着刚才女人嘶哑零落的调子，咿咿呀呀的哼起来。

　　相思入骨，
　　红豆生炉，
　　雨闭深门暮。
　　春城飞花朝筑，
　　老巷青禾路，
　　酒醒楼台空是无情处。

　　依旧是游子吟的调子，比方才女人破碎的嗓音，不知好上多少。
　　情长朝着长安弯出一抹凄凄的笑，然后转身，朝夜色深处走去。半斓的长袖托在了地上，被水洼湿了衿摆。
　　长安静静的看着他清冷孤寂的背影，一道一道，碎在了被风吹破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