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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春之野大学的网球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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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很快来临。三年级的正选们先后引退忙于升学,热闹的网球部一时变得冷清。
神月在社团结束之后耐心地打扫社办。今年全国大赛的常年杯正静静地立在白板旁边的玻璃柜里,和旁边本届正选们的合照一起,沉默得好像一副画。
在她弯下腰去捡掉落在书柜边的网球的时候,衣袖被柜门勾住,露出手腕上天蓝色的护腕。舒展的蓝色在红色衣袖下深沉得刺眼,却又带点不可思议的热度。
把球紧紧地握在手里,神月扶着护腕站起身,看着合照上灿烂笑着蹂躏自己和双胞胎姐妹的学姐们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
什么时候学会和学姐们开玩笑的……把十川前辈的物理成绩跟自己的国文放在一起互捅伤疤,或者用牙膏当肥皂洗了部长的毛巾,还不时偷偷换了前辈们的球拍。
也乐意被大家“泪儿”“泪儿”地使唤着,替补正选,经理兼职,同时还是个陪练和打杂的。
为每一场比赛紧张,为每一个人受伤或者失败而难过,却安静地站在场边很少大声加油。
挤出时间练习网球,省钱去买胶带和负重贴,受伤的时候自己治疗,有时也被部长和学姐们教训不许折腾自己。
虽然休息的时候一起讨论球技和帅哥,但是练习的时候却从来不存在放水这种说法。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幸村和手冢,于是变成讨论中心,最后却终于再也弄不明白学姐们究竟是喜欢他们的外貌还是球技。
在球场上摔倒,有时会流泪,有时会看到伸出的手,最后却还是需要自己站起来。
燃烧的红色,耀眼的赤王。也许,也许这是自己记忆里永远不会褪色的光华吧?
可是现在学姐们都引退了,于是最关心自己的十川学姐留给自己这个护腕。少了那些欢声笑语,连这个不算宽敞的社办都跌落零度。
把球放回球筐,稍稍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神月按下门边的开关,把一室的记忆锁进黑暗。
不经意间已经天黑了,冬天……神月看着沉入教学楼之后的夕阳,转身走向校门。
原来刚才火红的天色就像是这个夏天和秋天的记忆,不管如何灿烂,总有一刻要沉入安静的黑暗。
外套的口袋却被什么映出了蓝色的光。
“学段考试情况如何……”轻轻地读出幽蓝色屏幕上的平假名,神月脸上的线条稍稍有些柔和,“……周末有空可以去春之野大学新建的……球场练习。”
学段考试自然是没有问题。而春之野大学虽然是在东京近郊的大学,不过坐地铁去也应该用不了多久。
把手机贴在胸前,感觉有点空寂到寒冷的心里渐渐被感谢填满。神月的嘴角划过快乐的线条。
从各种角度上来说,都要谢谢你呢。
在地铁站问了一下路,神月很容易就找到了春之野大学的球场。可是在她走进去之前却被几个人拦住。
“喂,我说你啊,”为首的一个用球拍轻敲着肩膀挡在门口,不逊的语气里带着点特别的骄傲,“不是我们大学的吧?”
“不是的。抱歉,也许有些失礼,请问这是只对春之野大学的学生开放的球场吗?”神月意识到可能自己贸然进入有些失礼,鞠躬道歉之后才提问。
“真是可惜呢,我们的球场可不对初学者开放。”微微有些惊讶,对方还是有些傲慢地提出挑战,“来比赛吧?”
原来是故意找茬。神月的脸色微微一沉,却很快转怒为笑:“求之不得。”
“我是森重龙太郎,你的名字是?”露出一个带点好奇的挑衅专用笑容,森重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像是吓大的小女生。
“神月泪儿。接下来是由我们自己当裁判吧?”神月勾起唇角,张扬透出点邪气的微笑让人无端得觉得火大。
“那是当然。请吧。”森重皱了皱眉,侧身让路,却在神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低笑了一声,“小姐,你需要放水么?”
“有这个打算,就用左手跟你打比赛好了。”仿佛自言自语,神月干脆地视他为无物,径自走向一片空着的场地。
不管身后的人一片哗然,神月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兴奋得微微汗湿。不过……总感觉少了什么的样子。
比赛才进行到2平,时间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和往常一样,在网球部的指导日结束之后来到春之野大学的球场,手冢推开铁门,却发现很多人聚在一片场地边看比赛。
“请问一下,现在是谁的比赛?”今天好像有特别精彩的比赛。手冢询问场边的围观者,然后才看向场上等待其他人简短的解说。
正好看到森重击球时侧滑球拍,金色的弧线落在地上,忽然向神月的反方向弹起。
对手是大学生,自己逞强用左手果然还是太勉强了……神月强制自己转换方向跑向右边,才终于救起一球,又得一分。
如果现在是手冢在和森重比赛的话,说不定满场跑的就是森重了。想到那个神乎其技的“手冢领域”,神月开始羡慕手冢比赛不用东奔西跑。
然后她很快回神,先抽长球把森重赶到底线,然后用削球引他上网,再跳起扣杀。又是一分。
现在对手不论是身高、体力还是技术上都比自己占优,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如果想要获胜就一定不可以把比赛拖下去。
如果可以用上网和削球配合的战术迷惑对手,然后再放短球……
拿定主意之后,神月迅速随球上网摆出打出上旋球的姿势,却在击球的时候只用球拍轻轻插到球的后面打出反手的削球。
所有人都以为森重一定无法接住这个球的时候,手冢却微微皱眉,注视着神月猛然退到中线的步法。森重故意布下陷阱让她打出短球,原来她也发现了吗?
森重的回球飞过网,打在右边的端线上,而神月离球还有一段距离。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叹息,纷纷为她觉得惋惜。
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就放弃了这一球,但是,现在在比赛的人是神月。虽然还是微皱着眉,手冢却稍稍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神月就像手冢预计的那样迅速退到场外,等待球反弹之后才挥拍回击。
森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挥拍已经慢了一拍,收拍的姿势没有很好地完成,金色的弧线划破午后宁静平和的阳光,重重地落在边线之外。
交换场地,森重有点苦笑地开口:“你还是满厉害的嘛。”
神月淡淡一笑,深呼吸一口气稳定了呼吸才从容开口:“偶尔也有厉害的初学者的。”
“下半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呢。”森重耸耸肩,一脸坏笑上满是“你真强”的戏谑。
“奉陪。”神月微微点头,心里也明白自己刚才能拿下三局完全是因为森重的松懈。
神月眯起眼走向自己的底线,望向对面的黑色眼瞳微微收缩。没错,这个满脸坏笑的人很可能连一半的实力都没有拿出来。
第七局一开始气氛就有些不对劲。森重的发球忽然变得迅速,神月就算勉强接到也没有办法打过网。
“森重前辈似乎认真了。”听到手冢淡淡地开口,在裁判席附近的几个人都很惊讶。
“是手冢君啊,今天这个小女孩要进场地练习,龙太郎才说要试试她的。”其中一个比划着解释,“但是没想到只是个小女孩却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手冢微微点头:“是我叫她来的,不过没想到她到得比我还早。”
“原来是手冢君认识的人。”周围的几个人全是“我了解了”地点点头,再看向场上时,却一个个变了脸色。森重已经开始针对神月的大陆式握拍法转守为攻了。
可是当对面森重打出齐腰高球时,有些焦急的神月好像早已有了对策。只见她迅速在左手的帮助下顺时针旋转了握把,然后猛力挥拍。
手冢脸色一变,这个姿势是准备打出高压球的预备动作。难道神月已经被逼到这种程度了……不,那是当然的,毕竟森重是大学生,实力的差距注定了神月会落败。只是她之前……
球近在神月眼前,如果像以前一样打出高压球,森重的手臂一定会出现肌肉痉挛,就可以胜利了。只是自己之前……
挥到一半的球拍猛地上扬,金色的弧线划出个完美的半圆落在森重脚边,然后贴着地面飞出左边的端线。
“居然能打出这样强烈的上旋球,不愧是手冢君看中的选手。”身边的几个人为了这能够在弹起后仍然保持强烈旋转的一球惊叹不已,手冢却微微皱起眉。
只有他知道围观人群的喝彩声掩盖过了神月的呻吟。可是她只是走回底线轻轻按摩着手肘,甚至连那样无所谓的表情都没有改变。
强硬改成正手打出上旋球的后果就是没有完成的高压球给手肘带来无法承受的压力。那么,宁可这样让自己冒着受伤的风险临时变招,也要遵守之前和自己的不再打出高压球使对手受伤的约定吗……手冢的镜片上映出神月不明显地揉着手肘的身影,隐却了镜片后的眼神。
他往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却被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声音打断:“森重前辈,如果是指导后辈的话,现在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所有的人都循着声音望向说话的人。环抱着双臂站在人群之前,淡紫色的球拍正夹在右臂之下。黄色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却比任何装束都要正式,连衣角随风飘起都恍惚了大家的视线。面带温婉的微笑,可是丝毫不影响他任何时候都立于万人之上的气势。淡淡的语气里满是随意,但也坚定得无法让人反驳他的任何意见。紫色的发梢在初冬的微风中划过晶莹温润的眼瞳,遮不住眼底淡淡的心疼。
“那个是幸村君,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前部长啊!”人群里忽然响起这样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一张浮燥的网缠上手冢。
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连有些冷冽的风都无法平息心里的燥热,明明已经感觉到刺入肌理的冰凉,那种奇怪的温度却越升越高。他轻轻握紧了手里的球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啊,幸村君……”神月也惊讶地轻呼出声,然后恢复成平日的微笑甩了甩空手的右臂,“其实,我不要紧的,毕竟还有右手嘛。”
森重看着神月握拍的左手回想刚才反常的上旋球,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具体的思绪。
“神月,请不要忘记我上次说的话。”幸村微微皱眉,温婉的微笑里全是无奈和心疼,“胜利虽然重要,但是……”
“可是,我既想遵守承诺又想获得胜利呢。”神月打断了幸村的话,看着他有些受伤的微笑有些难过却只能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永远也没有办法进步了呀。”
幸村微抿下唇,郑重地看着场上换了右手握拍的神月。她这样拼命的侧面……似乎有某个人的影子在里面。
没错,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尽管她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所有的心情和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他似乎永远只能给她递上一支笔或者抚平一点皱褶。无法接触到画面,也……无法成为画面的中心或者观赏到成品的第一个人。
他知道她的名字、学校和球风。他知道她的不服输、固执和坚强。
他知道她……也许根本不需要他。
刚才他已经在人群中看到一直没有出声的手冢。虽然在那次比赛的时候两人就见过面,但是他没有想到手冢会告诉神月来这里练习。也没有想到手冢会在看到神月受伤之后,仍然保持沉默。更加没有想到……神月口中的“承诺”……是即使受伤也要遵守的东西。
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两个人错开的?幸村微微眯起眼,有些不悦地看向人群中依然保持沉默的手冢。
“幸村君,请你看着我把比赛完成吧,”神月的话及时把幸村的注意力拉回了球场,“不管是输还是赢,森重前辈都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呢。”
周围的人群已经惊讶到安静。谁都没有想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会拒绝幸村的调解。
“嗯,真是没办法呢。”幸村释然地一笑,眼神逐渐变得锐利,“那么,刚才可能是因为用左手,有些动作还不到位,接下来要更加注意了。”
“是,多谢指教了!”向幸村鞠了一躬,神月很快转身面对对面的森重,飞扬的笑靥迷蒙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么,继续吧!”
手冢闭上眼睛,再睁开,心里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幸村君,下午好。”
“嗯,下午好,手冢君。”幸村站到手冢旁边,视线也和手冢一样落在场上,“没想到你会让神月到这里来练习呢。”
“……”说是私心也好,说是期望也好,手冢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做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她有这样的决心。”
“决心……”幸村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轻笑出声,“你二年级的时候好像也说过你有什么决心吧?”
“我是青学的支柱。”手冢对幸村微微侧目,视线很快又滑回场上,“你也一样。”
“嗯。”幸村微微点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要保持沉默。”
“为什么?”手冢不自觉地被套话。
幸村强忍住笑意,原来手冢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吗,干脆开了个玩笑:“这是身为父亲的自觉吧?”
“……”父亲……手冢身边的温度骤降至零下。
“呵呵,手冢君还是应该多笑笑呢,”周围的人看怪物一样看着唯一能够忍受手冢身边冷气还依然保持完美微笑仿佛对手冢的怒意毫不知情继续挑拨的幸村,“微笑会让人看起来年轻一些的。”
“我是国三生。”手冢眉毛也不扬地回答。
“明年就是高一了。对了,赤王好像没有高中部呢,”幸村忽然转移了话题,“不知道神月以后会考哪一所高中?感觉上应该会选离赤王比较近的立海大吧。”
“……”手冢保持沉默,不过看起来他和幸村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呼哇……累死了,”神月毫无形象可言地倒在场边的长椅上,“最后居然还是输掉了……”
眼前递来一条毛巾,她随手接过就往脸上抹,连声音都因为毛巾的缘故变得模模糊糊:“谢谢了。”
毛巾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好像是某个牌子的除臭剂……可是这条毛巾是哪里来的?想到这个问题,她的手和毛巾一起僵硬在脸上,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哎哟……”
撞的很痛。手冢揉着被撞疼的胸口站直:“打得很不错。”
不是吧……神月的手更加僵硬,已经不愿意把脸上的毛巾拿下来了。自己居然在手冢面前……
“呼呼,手冢君,我就说不应该这样吧?”一边还有另外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神月把毛巾紧紧地按在脸上不想再拿下来了,就让我这样过一辈子吧!连幸村君都看到了……
“有几个上旋球打得很不错,不仅打乱了对手进攻的节奏,也为自己反击制造了机会,”手冢推推眼镜,自顾自说下去,虽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幸村在身边他就很不爽,“但是一味地进攻并不能带来很多机会,有可能的话,应该尝试找到自己反击的方式。”
“手冢君说得没错呢,”幸村笑眯眯地插进来,“而且任何时候都要记住保持自己的风格,不能因为使用左手就中途变招哦。”
“另外,在处理削球的时候,应该注意准备动作不能太明显,如果和上旋球的准备动作保持相似就更好了。”
“而且呢,虽然有失败的心理准备是很不错,但是可能的话要力求每一次的胜利,最好连失误都不要有哦。”
“还有,你在上旋球方面很有天赋,但是灵活运用方面还不够……”
“并且,能够分析对手的时候要适当地配合他的情况制造陷阱……”
“更重要的是,不断地制造球的内旋和外选……”
“其实啊,在比赛中模仿对手的绝招还可以……”
“我认为,你在比赛的时候……”
“没有错,抓住对手的失误……”
“……”
“……”
神月紧紧地按着脸上的毛巾在心里发出无声的悲鸣。
前辈们,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笑我啊!
下次再也不要来这个球场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