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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择柳 ...

  •   择柳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放眼整座朱凤大陆,要说风景优美,北方的豪迈和南方的优雅,那是各有千秋。若要是说到名声最响亮,那自然是位于京城郊外的忘情谷。
      忘情谷之所以声名远扬,不仅在于它集北方山岭的豪迈与南方幽谷的宁静于一体,还在于它那终日所披着的神秘色彩。忘情谷中的奇人轶事,被茶馆酒家的说书人讲述了一遍又一遍,百听不厌。
      许多人慕名前来,聚集在忘情谷前的忘情镇上,听着各种各样的故事,然后感叹着离去。
      这一日,又到说书人讲述朱凤王朝四方将军之一的玄武将军协助北蒙平定叛乱的情节,在关键时刻自然是要停顿一下,待看到众人那疑惑惊讶的神情后得意地一笑,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继续下去。整座大堂里顿时被“咦”“啊”不断的惊叹声所填满。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玄武将军并不曾走那条小道,只是顺手安排了人马驻扎,却正巧……”
      楼中央说书人正卖力演讲,茶楼角落里,一个白衣的青年却独自默默地饮茶,不曾关注过那精彩的说书,无神的双眼,平凡的容貌,一切符合“落魄文人”这个身份。
      待说书人一场讲完,掌声四起。说书人站起,晃了晃脑袋:“谢谢各位捧场,今日就到此为止了。”
      随着说书人摇头晃脑在众人一片挽留声中飘然离去,角落里的白衣人默默地站起,然后悄然地跟随在说书人的身后,宛如影子一般无声守卫。
      “呐,阿柳,你说我今天的水平发挥如何?”
      走在前面的说书人,年纪轻轻眉清目秀,一双灵动的眼睛四处张望,机灵之极。眉宇间隐藏着飞扬的神采,戏谑的微笑挂在嘴角边,只是偶尔间,不易察觉的沧桑自眼底划过。
      跟在少年说书人身后的青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跟随在少年的影子中。白色的儒袍因为洗过多次而有些发黄,低垂的发遮掩住黑色的眸,蜡黄的肤色和瘦弱的体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我说阿柳,你别的都好,就是学不悔那一招不好。”少年嘟嘟囔囔地抱怨,“一个不悔已经够让人难以忍受沉默的了,没想到捡来的阿柳也是这样。”
      跟在少年身后的阿柳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黑色的眸底闪过一丝不赞同的神色。
      他并非少年自路边捡来的阿猫阿狗,但是面对拯救了自己的恩人,也不便去纠正他错误的说法。既然步信这么以为,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沉默地跟随在少年身后,他默默地注意着前方少年灵动的身影。
      自在黑暗的地牢里被少年带到了阳光下的那日起,他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适合被人爱的他,就成为能够爱别人的人吧。
      少年名叫步信,来自于比忘情谷更加神秘的绝情谷。
      在步入绝情谷的一刹那,他浑身一颤。
      幽静的峡谷,缥缈如天上仙境;各色各样的人,宁静地生活在世外桃源。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只属于自己的秘密,或者为了躲避世人不理解的目光,或者是为了珍惜放弃一切换取的幸福,或者是为了找个地方了却余生。
      谷中人,有的是曾经名噪一时的江南首席花魁,有的是曾经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大魔头,有的是历尽辛苦终于寻找到一片清净之地的妓院小倌,有的是心灰意冷躲避尘世间的繁琐,还有的就是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甘愿与心爱之人远离世俗。
      跟随在步信的身后,拜访了绝情谷中每一个住户,也隐约了解了他们背后的故事。在红莲池边隐居的白衣仙子,在茶园里三日一闹五日一跳的海大夫,在牡丹亭安心享受明媚春光的昔日郡王……要说这绝情谷中他所不了解的,除了眼前的少年步信外,就是步信的另一个保镖——不悔。
      不悔,自他认识步信起,就一直沉默地跟随在步信身后,寡言少语,成日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穿着黑色密不透风的衣服,宛如黑夜中的死神。暗黑眼底的温情,只为步信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展现。
      无论是爱人还是被爱,都是一种幸福,一种“爱”的证明。
      不由回忆起年少时在华山派度过的愉快日子,那些模糊的记忆仿佛是镜花水月一般残留在脑海里,而心境已经全然改变。
      被关在地牢的时候,那些幸福的过往是支撑自己清醒神志的支柱。而走入绝情谷,那些即将消失的记忆是点缀在过去夜空中的星辰。偶尔可以拿出回味,却不再引起心头的颤动和感伤。
      那些被利用、被背叛、被误解、被侮蔑、被漠视的感伤。
      “喂喂,我说阿柳啊,你总是这样发呆可不太好。”
      正在出神之际,忽然前方的步信停止脚步,猛然回神。收势不及的他一头就撞上了突然停下的步信后背。
      摸摸鼻子,抬起头,黑色的眸子露出讶异的光芒。
      步信也微微一愣,然后回头,看到了道路尽头站立的人影。
      萧瑟的西风,吹来一位令人意料不到的人物。青色的长衫,风尘仆仆的黑靴,旅途的疲劳使得他那挺拔的身姿多了几分疲倦的沧桑。
      前任武林盟主孟天健。
      “奇怪,他来做什么?”
      步信微微皱起了眉,低声喃喃地说道。然后扬起若无其事的笑容,视若无睹地自孟天健身旁走过。
      阿柳沉默地跟随在步信身后,与孟天健擦肩而过之时,眼角瞥见那两鬓冰霜,他还是忍不住朝那道过早衰老的背影,投去一抹注意的目光。
      当年华山派首席大弟子,武林最耀眼的新星,而如今青春不再,风华殆尽。是那些繁重的武林事务压垮了他的肩,还是多年来郁结的心事摧毁了他的斗志?
      他微微摇了摇头,那些烦心的俗尘往事,就让它消散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牢中。无论是华山派,还是曾经仰慕敬重的师兄,都已经与他无关。
      在被师兄亲手投入地牢的一刻起,华山派那位一笑倾城的折柳居士、众人最宠爱的小弟子就已经消失在了过往的记忆中;在被步信带出地牢的一刻起,绝情谷的阿柳就此诞生。
      “请等一下。”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
      不用回头,他已经知道发声者是谁。毕竟,当年在华山上,他对这个声音相当熟悉。
      身体微微一僵,但是他仍是平静地停下脚步,回身直视。
      “你是折柳吧?”
      褪下武林盟主的光环,孟天健依然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了那张平凡容貌下所熟悉的灵魂。
      “这位老兄,你大概是老眼昏花了吧?”
      步信冷不丁地蹿了回来,跳到了身前,挡住了孟天健锐利的视线。
      “他是我的随从阿柳。认错认不是你的错,但是明明眼睛有毛病还不去找大夫医治,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双手叉腰成茶壶状,步信圆睁眼睛说道。
      “师弟,我知道是你。你的易容术,是我当年亲授。”孟天健口气肯定,一如当年他给自己定下罪名时的不容狡辩。
      “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
      静静地开口,语气平稳如水。上前一步,坦然接受对方的审视。
      “我不会什么易容术,这张脸,就是我真正的样貌。”
      “对啊对啊,不信你自己检查检查好了。”步信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笑嘻嘻地退到一边,两手一摊大方地说道。
      孟天健确实对易容术小有研究,他的易容术来自曾经的恋人黑水教二少主华风华。而在当年,阿柳还不是阿柳的时候,阿柳所有学习的东西,来自于他敬重的大师兄。
      但是,此刻阿柳脸上的易容,出自步信的神秘随从不悔之手。
      孟天健沉吟片刻,然后放弃似的朝两人行礼告别。
      暗暗松了口气,阿柳嘴角微翘,转身跟在步信身后离去。
      ×××××××××九色玫瑰×××××××××九色玫瑰×××××××××
      “喂,我说你,你到底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绝情谷的凉亭里,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接过不悔剥好皮的葡萄,一手拿着本书,日子过得好不逍遥的步信横眉竖眼冲着眼前的人嚷道,丝毫不敬重对方那曾经的武林盟主金字招牌。
      “我是来看不悔的。”
      孟天健回答得理直气壮,目光却不断地朝步信另一边垂手而立的人方向望去。
      平凡的容貌,低头而站的恭谨姿态。如果说头戴银色面具的不悔是道神秘的影子,那么他便是淡白如烟的仆从——知道他的存在,却又淡薄得如同空气。
      “哼,看不悔?那现在孟盟主,敢问你的眼睛在朝哪瞟啊?”
      步信气哼哼地拿起葡萄核朝尊贵的前任武林盟主扔去。
      那日他和阿柳刚要进入绝情谷,就看到孟天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抛弃了身为武林盟主的贵气与尊严,硬是死缠烂打地随着他们得以进入绝情谷。
      不放行也不行。
      因为当孟天健与身为步信侍卫的不悔大战三百回合后,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孟天健一剑挑开了不悔的银色面具,露出了神秘影子不悔的真实容貌。
      那容貌,与当年的海棠公子、孟天健的初恋情人、黑水教的二少主——华风华及其相似。凡是见过海棠公子绝代容颜之人,绝对不会错认不悔与华风华之间的血缘关系。
      孟天健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不悔迟到多年的“父亲”,在绝情谷中居住下来,美其名曰培养父子亲情。
      只是,他的目光,他的身影,不仅在不悔身旁绕,也在阿柳四周飞。
      本来,阿柳和不悔都是步信身旁的跟随,孟天健遇见阿柳也属正常——但是,如果孟天健的目光总是盯着不悔对面的阿柳,那就有点问题了。
      “喂,你莫非是想老牛吃嫩草?我可告诉你,阿柳是我的随从,不会跟你走的!就算你是武林盟主也一样!”
      孟天健苦笑一下。
      而阿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步信的身后,对两人的话几乎是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只是静静地停留在亭外那绽放的华贵牡丹,一只小小的紫绿色蝴蝶身上。
      那似曾相识的紫色蝴蝶,让他回忆起少年时期在华山悠然的时光。
      “嗨,阿柳,我回来了!”
      爽朗的声音,插入午□□院中的宁静。
      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无人的庭院门口。青色衣衫,平凡容貌,唯独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一把青色的宝剑斜斜地挂在腰间,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倚天剑萧?”
      萧是一个江湖人士的代名词,他来历神秘,剑法奇特,短短数年间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潮后,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他竟然也在绝情谷。
      小小一个隐居山谷,藏龙卧虎了不少奇人异士。
      阿柳原本淡漠的神情,在萧出现的瞬间,有着一刹那的变化。
      “呵呵,阿柳,我这次出去了三个月,有没有想我?”
      方才还站在庭院门口的萧,眨眼功夫已经蹿到了阿柳的身旁,拉着阿柳的手亲热地说道。
      “没想。”
      替阿柳回答的是正在吐葡萄核的步信。
      “小鬼,我又没问你,给我呆一边去。”
      萧横眉直对装大爷的步信,半点没有对这位少年谷主的敬重。
      “哈,我说萧老兄,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
      步信眼角一挑,冷笑着说道。
      “……”
      萧气闷地抓住阿柳的手臂,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也只能暗自吃下闷亏。
      “好啦好啦,要走要留你们自便,我要睡午觉去了。”
      步信甩甩袖子,笑嘻嘻地离开小亭子。身后的不悔,一如往常一般沉默地跟上,与步信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顿时,原本热闹的凉亭里安静了下来。
      阿柳,萧,和孟天健三人,在这微妙气氛中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
      一个是心怀愧疚的师兄,一个是来历神秘的剑客,一个是饱受委屈的避世之人。
      多年的纠结,早已经化作一缕缕的情丝,缠绕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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