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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茶 ...

  •   白茶
      雪白的颜色,宛如蓝天上层层白云,厚重地积攒在碧绿的枝头。
      阳春三月,又到茶花盛开的季节。大片大片的白色,静悄悄地在枝头绽放,一眼望去,有点像棉花球落在翠绿的枝叶间,又似白色的纸球悬挂在矮矮的茶树上。
      一面白色织锦大旗,高挂在入口的茶树上。黑色的“奠”字,让原本宜人的春色,多了几分凝重的阴冷。
      偏僻的地理位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满园白色茶花的盛开使得幽冷的小谷里多了一些生气。
      这里是幽静的绝情谷中,少有的禁地。
      居住在绝情谷中的,每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背负着沉重的过去,隐居在无人的角落。不过,茶园是一个特殊的所在。
      因为,茶园的主人——海石,是绝情谷唯一的大夫。
      但凡人存活于世,总是会有个小病小伤之类,所以有人聚居的地方,必定需要大夫的存在。医庐里往往也是交流的场所。
      偏偏海石虽然医术高超,却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个性,白底黑字的大旗一挂,众人便知今日海石大夫又要闭关研制新药,纷纷绕道而行。
      没能治病事小,被抓到当成药性的试验品可就事大呀!
      当然,偶尔也会有不怕死的出现。
      “哗——”白色的大旗被人一把扯下,引来不少瞩目。待看清扯旗的胆大者后,便带着习以为常的表情,继续手中的工作。
      “海石!海石!”
      人还没到达茶园的医庐,声音已经远远飘来。
      “又是你——步信!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在我炼药的时候闯进来!”
      紧闭的丹房大门猛然打开,如雷般的咆哮声滚滚而出,随即出现的,却是一张与方才粗犷大声的嗓门毫不相配的可爱娃娃脸。银色的发丝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白色短衫下摆随便地塞在裤腰处,卷起的裤脚露出一双结实的小腿。
      “呵呵,海石好可爱哦!”
      步信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就牢牢地抱住海石不放,还蹭着海石柔嫩如婴儿的可爱脸:“每次见你,都比上一次更加可爱了呢!”
      “步信!”可爱的娃娃脸涨得通红,不知是因为勒的喘不过气,还是被气的。推开人,后退两步,一扬手,银色的寒光闪过,宛如流星朝笑嘻嘻的步信袭去。
      当当当——几声干脆利落,黑色的人影拦截在步信身前。乌黑飘逸的长发,银色狰狞的面具,如此诡异身手,除了步信身边身影不离的不悔外,还会有谁呢?
      “呼,吓死我了~~~”躲在不悔身后,步信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不悔无言地看了一脸后怕的步信一眼——这种程度,你自己也能躲过吧?
      这是给你英雄救美的表现机会,不行吗?
      一挑眉,步信递来这样的眼神。
      “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要发春回自己的住处去!”
      因为步信的打扰原本就不爽的海石见此情景心中更加恼火,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吼道。
      “现在已经是春天啦,海石。”见有不悔保护,步信大胆地走出,笑嘻嘻地说道,“我们组织一场郊游吧!”
      由步信提议,绝情谷唯一大夫海石提供场所,沉默先生不悔负责布置场地,一行三人于是快乐地在海石那一大片漂亮的茶园里举行春日野餐。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白色的茶园。碧绿的嫩叶,反射出青翠的光芒。星星点点的斑驳,是金色阳光的碎片。
      “嗯嗯,到底是小华儿做的糕点,就是好吃!”
      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步信抹了抹嘴巴感慨道。
      一旁的不悔抬头,替步信擦去了嘴角边的残留。
      “金华是大内御厨的高徒,手艺自然高超。”
      眼疾手快地抢走最后一块小糕点,海石赞同地说道。
      “今年似乎又有‘茶花大会’,海石你会参加吗?”步信眼珠子一转,忽然说道。
      听到“茶花大会”四个字,海石原本狼吞虎咽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朝其他食物进攻。
      “嗯,既然你不参加,那正好,就把你的‘黄金流沙’借给我吧。”步信自说自话地伸手,朝海石讨要道。
      “凭什么?”
      一提及“黄金流沙”,海石立刻一跳三尺远,同时手中还不忘拿好自己的食物。
      “‘黄金流沙’可是我辛辛苦苦花费了三年时间才培育出的新品种……”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更要让它在‘茶花大会’上发扬光大。”步信轻轻松松地驳回海石的反对意见。
      “不行不行!”海石还想负隅顽抗,方才消失不见的不悔已经抱着一盆金色的茶花出现在了步信的身后。
      “你,你这个——”海石一口气提不上来,头一偏,晕了。
      “不悔,我们走。”一仰头,步信兴高采烈地带着战利品离开了茶园。
      待步信再次出现在茶园,已经是三个月后。三个月,一百天的时间,并没有平息海石心爱的茶花被抢的愤怒。步信可爱的小脑瓜刚冒了头,就被砰砰飞来的木椅书籍之类的吓得缩了回去。
      “混蛋!谁允许你进来的!他妈的给老子滚!”
      看样子海石确实是气疯了,一连破口大骂了一个时辰都不曾中断过。咆哮的声音接连不断,连同医庐里的其他小物件,一并被扔了出来。
      哐当一声,一条太师椅的椅腿落在了躲在门外的步信前,定睛一看:“哇塞,是上等红木,海石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茶园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园,一桌一椅,都是海石一人独力制作,因此茶园里原本就没有这样价格昂贵制作精良的红木家具。
      步信好奇地探头,望进医庐里面,看到一抹不算陌生的身影堵在小小的入口处。
      “哎呀,我说今天吹了什么风,把洛子阳洛大人你给吹来了?”
      步信笑嘻嘻地背着手,踱着方步迈进了茶园。
      “你,就是你!”海石怒气冲天地指着步信,“谁让你把我的‘黄金流沙’带到了大会上?还留下我的名字!”
      “海石,你自己也说过,‘黄金流沙’是你耗费了三年的心血。这次‘黄金流沙’在大会上备受好评,我自然要把培育者公告天下,为你正名啊!”
      步信不畏海石的怒气,笑呵呵地解释道。
      “正什么名?我不需要!”海石皱紧了眉头,让还堵在医庐门口的洛子阳心疼不已。
      “海石……”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海石眉毛一挑,连正眼都不曾看洛子阳一下。
      “……”扁扁嘴,洛子阳不敢说话。
      事实上,他也没资格说话。逼得一代名医继承人海石躲避到绝情谷的人,正是他自己。
      “当年茶花大会,你的‘相思无暇’被别人盗走,反被诬陷一个‘偷窃’的罪名,以至于连带被赶出师门,身败名裂,被逼得躲进绝情谷。”步信越说声调越高,而洛子阳的脸色则越发苍白。
      “现在‘黄金流沙’的出现,证明当初的‘相思无暇’确实是你的作品,还给你清白。”步信微微一笑,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清白……哼!”
      可爱的娃娃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对不起,海石——”
      洛子阳喃喃地道歉。
      “哼,如果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干嘛?”海石毫不客气地回道。
      “……”洛子阳神色一黯。
      步信缓缓地踱了过来,一脸同情地拍拍洛子阳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子阳,现在海石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不如先到我那里一起喝一杯吧。”
      半劝半拖地拉走了满脸愧疚之情的洛子阳,原本热闹的医庐里,就剩下了海石独自一人。
      “哼,清白……”
      银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后医庐的大门砰然闭合。
      这边步信将洛子阳拉出了茶园,一边走一边老成地教育道:“我说洛大人,你自小和海石一起长大,怎么到现在还不了解他的硬脾气呢?”
      “我……”先前在茶花大会上意气风发的洛子阳,此刻垂头丧气。
      “我什么我啊,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情就要敢做敢当!一次不成功就放弃,算什么英雄好汉?!”
      步信劈头一顿大骂。骂完了,顺顺心,嗯,爽多了。
      “我说步信……”洛子阳抬头,兔子般的红眼睛瞪着方才教训得痛快的家伙,“你每次说教能不能换个词?!同样的话我已经听了三年了!”
      “哼,你也不想想海石被陷害了三年!”步信冷哼一声,眼角却瞟向仅有一墙之隔的茶园。
      洛子阳顿时心领神会,立刻以万分忏悔的语气说道:“是啊……海石为了我含冤三载,我又岂能连这点小小的打击都经受不住……”
      “哎,知道就好。”步信拍拍洛子阳的肩,低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待会儿去金华那里讨些小点心给海石送去。”
      洛子阳感激地朝步信作了作揖,然后飞奔而去。
      “步信,你又多管闲事了?”
      从墙角转出的一袭白衣,手持纸扇,风度翩翩,面带笑意,眼角桃花。
      “多管闲事的是你吧,桃子?”步信眼睛一眯,不怀好意地呼唤着这个称号。
      “你——”桃花男扇指步信,手颤抖不停,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我可是很清楚地记得,当年你为了追求某人,一连三个月不同品种不同色泽的茶花送上,可照样还是吃了闭门羹。”步信毫不客气地戳穿桃花男的糗事。
      “哼,那是因为海石那个傻瓜不明白我的好,只会惦记着那个害了他的家伙。”桃花男恨恨地说道。
      “‘相思无暇’,原本就是海石为了纪念他们之间而培育出来的品种。”步信的目光落向静寂的茶园,“一份纯真的感情,才是最无暇。”
      “步信,你的意思是说,我对海石的感情不是真的喽?”桃花男凤眼一眯,冰冷的煞气撒发出来。
      “感情的真假,我这个局外人可没资格评论。”步信笑嘻嘻地晃晃头,“不过,不属于你的还是不要强求的为好。”
      “哼,我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桃花男眼神一厉,恨恨地嘀咕道。
      “当年你已经设计使海石和洛子阳反目,逼得海石进入绝情谷穿上白衣,难道你还想逼得他穿上黑衣?”
      一句话,让桃花男目瞪口呆。
      “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步信收起了微笑的面具,冷冷地下了警告。
      “——哼!”愤愤然地合扇,桃花男拂袖而去。
      目送桃花男远去,步信微叹一声,也转身离开。茶园里白色的茶花带着清香在枝头怒放。
      听得茶园外终于清净下来,医庐内海石独自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案几上那盆迎风招展的茶花上,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轻轻在屋内回荡。
      白茶,雪白的茶花,花语无暇,象征着当年那份纯真无暇的感情。既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而是自幼一同成长的趣事、年少时相濡以沫的经历、求学时共同竞争共同进步的复杂糅合而成的记忆。
      那份他曾经小心翼翼保护在怀中的珍宝,却被对方亲手打破。
      茶花大会上,细心培育的品种被盗,自己反被诬,更被一向信任的师兄痛责。被逐出师门的痛苦,不及被信任的人背叛怀疑的绝望。
      相思无暇,可是他的相思却是痛彻心扉,让人如坠谷底。
      窗外,茶花大片大片地绽放,那些美丽的、各色的茶花,是他数年来的心血。自进入绝情谷以来,海石就过着独居的生活,将一切的过往化为云烟,残留在茶园里。待到新茶上市时分,采摘几片新鲜茶叶,泡入水中,抿上一小口。
      那涩涩的味道,就是白茶。
      (白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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